垂柳下的樹蔭

第七章 傷口

溪掌頓時感到心疼，

她這時才發現，原來戰爭有多麼可怕。

小時候在育兒室中的遊戲，

長大後卻發現是如此殘酷。

溪掌氣喘如牛的在林間狂奔。急促的腳步聲驚動了知更鳥，牠發出了警告聲，動物們紛紛走避。但她絲毫不在意那些被嚇跑的獵物；她唯一想到的是蜂紋。

松鴉羽在一陣奔跑中，身體終於承受不住。因此他要溪掌把叼著的藥草包交給他，讓她能先跑回營地，幫助薔光治療受傷的貓兒們。溪掌跑啊跑，熟悉的金雀花隧道終於漸漸出現在眼前。她煞住，改用小跑步的方式進入營地，以免衝得太快，撞到貓兒們。一到空地，溪掌看到中央坐滿了受傷的貓兒，有的只有輕微的咬傷、抓傷；有的卻有嚴重的脫臼或是更大的傷口，血液還在泊泊流出。她看得目瞪口呆，不知該如何是好。突然一陣呼喊聲，把她拉回了現實。

「溪掌！」薔光拖著身子到巫醫窩門口，把一大把蜘蛛網敷在百合尾的傷口上。後者痛得發出嘶聲，但在止血後就慢慢的平靜下來。「快來幫我！」

「來了！」溪掌跑到薔光身邊，問：「我要怎麼幫妳呢？」她感到很為難，畢竟這是她第一次遇過這樣的場面。

「來，這裡有一大把蜘蛛網，妳可以去巡視一下有沒有族貓的傷口還沒有止血完畢。」薔光把握在掌裡的蜘蛛網全都給了溪掌，看看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懂了。「不要怕，巫醫常常都得面對這種事件。現在，趕快去做吧，有好多族貓正等待治療呢！」她鼓勵溪掌。

「嗯，我知道了，」經過薔光的開導，溪掌決定勇敢去面對任何的傷口。她穿梭在貓群裡，一個又一個的檢查傷口是否還在滲血。然而，貓兒們的眼神除了驚訝還是驚訝：「怎麼會是妳來？妳才剛當上見習生！」

溪掌原本想生氣的告訴他們，自己也會很多巫醫知識，但她知道巫醫不能對族貓有不好的態度。「你們放心，薔光已經交代我該怎麼做了，」她一笑置之。「現在，我要把蜘蛛網敷在還沒有止血的傷口上，可能有點痛，要忍耐一下。」她說完便將蜘蛛網一一敷上族貓們嚴重的傷口。漸漸的貓兒們開始安靜下來，似乎都開始贊同溪掌的態度和技術。

「我真以我的女兒為榮。」一陣開心的喵聲突然響起。

溪掌認出了那聲音，她轉頭，跑向在遠處的蜂紋。鴿翅也在他身旁，用舌頭清理著他的傷口。「蜂紋！」溪掌開心的喵嗚道。幸好他沒事！

但就在溪掌看過蜂紋的傷勢後，眼神馬上黯淡了下來。蜂紋的身上有多處咬傷和抓傷，他的耳朵也裂開了，右腿也有一些不適。溪掌頓時感到心疼，她這時才發現，原來戰爭有多麼可怕。小時候在育兒室中的遊戲，長大後卻發現是如此殘酷。

「怎麼會傷成這樣……」溪掌喃喃自語。

「唉，剛剛我們巡邏到風族邊界時，風族一直堅持我們偷了他們的獵物，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我們根本就不會花力氣到高原追兔子。後來他們就先發動攻擊，而且有越來越多風族貓出現，所以我們無法迎敵。最後棘星帶兩支隊伍來，我們才能順利擊退他們。」蜂紋喵道。

「妳檢查好了嗎？女兒？」鴿翅舔舔溪掌的側腹。

「嗯...右腿好像是脫臼了，我不大確定，等一下松鴉羽或薔光可以看一下。耳朵還是有點流血，我來敷蜘蛛網！」她迅速的將一大把蜘蛛網敷在蜂紋的耳朵上。他輕輕的唉了一聲，隨即平靜下來。「謝謝妳，溪掌，」蜂紋點頭。「妳是位好巫醫。」溪掌的臉因為父親的讚美而脹紅，於是她輕輕的回答，「不客氣！」便趕快溜走了。

這時松鴉羽叼著藥草包回來了，他穿過金雀花隧道，小碎步跑向巫醫窩。「薔光，有什麼狀況嗎？」

薔光低下頭。「棘星不大樂觀，」她低聲喵道，而溪掌這時也剛好進入巫醫窩拿蜘蛛網，剛好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聽族貓們說，鼬毛和鴞鬚同時向他撲來，棘星措手不及，因此被族貓們帶回來時，身上有很多很深的傷口。他失去了一條命。」

「那他只剩下七條命了，」松鴉羽判斷。「上次跟影族對戰時，他也失去了一條。」

「畢竟他也老了，」薔光小聲的喵道，回頭看向躺在巫醫窩裡的棘星。「她只比刺爪和亮心小一些而已。」

「嗯，」松鴉羽喵道，「照顧好他，別讓他的身體虛弱到又失去一條命。妳也累了，就待在巫醫窩裡吧。溪掌，妳和我來，我要幫妳順便上一堂課。」

「好，」薔光回答。「我已經把傷口的處理都解決了，只剩下內傷的部分。」

松鴉羽點頭以示了解，他先示意溪掌到藥草庫裡拿幾顆罌粟籽，然後她便跟著松鴉羽到外頭，走向蜂紋。「溪掌要我來看看你的腿，蜂紋。」他坐下來，然後示意在一旁的溪掌也坐下。接著松鴉羽開始用腳掌摸索溪掌的腿骨位置，又摸蜂紋的。「你的腿骨脫臼了，」松鴉羽喵道，指示溪掌照他剛剛的方式做。溪掌一摸，發現蜂紋的腿骨跟自己的果然在不同的位置，可見一定是脫臼。

「溪掌，接下來看我怎麼做，」松鴉羽喵道。他從她的掌中拿了一棵罌粟籽，放到蜂紋口中，然後要他躺下。「要像這樣把骨頭推回位置，」他把手掌放在蜂紋的腿上，一次一次的慢慢推。蜂紋跟著推動的節奏唉了幾下，但溪掌隨即聽到「喀」的一聲，移位的腿骨已經在原位了，蜂紋也感到舒服了些。

「真神奇！」溪掌驚訝的喵道。「這就是治療脫臼的方法嗎？」

「是的，」松鴉羽喵道。「一般來說，我們在診斷是脫臼後，會先讓病患服用罌粟籽，止痛過後再開始將骨頭推回原位。蜂紋，」他又命令，「今天就先待在戰士窩裡休息。明天早上再給我檢查，我才能判斷你是不是能工作了。」蜂紋咕噥了幾聲以示了解。

之後他們又處理了其他貓兒的各種內傷，每一次都是松鴉羽先做一次，溪掌再跟著照做，漸漸的她已經對這樣的工作感到得心應手。「溪掌，」回巫醫窩時松鴉羽喵道，「薔光剛剛說她已經把傷口處理完了，所以我們的工作就先到這裡。」

「嗯，」溪掌點頭。「那，我們現在要怎麼做呢？」

「只要好好休息就好了，」松鴉羽喵道。「明天，我們還得面對龐大數量的傷患。妳必須有體力，才能應付。」

「是的，松鴉羽！」溪掌鬆了一口氣喵道，馬上跑到她的臥鋪內躺下。經過了忙碌的一整天，她的身體早已虛脫。她閉上眼睛，靜靜的進入夢鄉。

一道強烈的陽光照射在溪掌的臉上，迫使她睜開雙眼。太陽早已高高掛在天空，鳥兒們吱吱喳喳的叫著，十分喧鬧。然而昨晚的疲累使得溪掌又忍不住闔上眼睛。過了不久，一陣喵叫聲吵醒了她。

「起床了，溪掌！」薔光正站在她的床鋪邊緣，用腳掌推推溪掌的身體。「已經很晚了！大家都正開始出外進行工作呢！至於妳我，松鴉羽交代我們檢查每一隻貓兒的傷口，並決定他們是不是能出勤務。他自己則去採藥草，把昨天消耗的藥草都蒐集起來。」

「好……好的，」溪掌掙扎著起身，設法讓自己不再倒入溫暖的臥鋪裡。

「第一次這麼忙碌，妳應該覺得很疲累吧？我也是，但是沒辦法，巫醫的工作就是這麼累人。每當有大規模的病患時，我們總會忙得團團轉。現在已經比之前好了，因為有三位巫醫可以幫忙。妳先梳洗一下，等等到藥草庫拿一些金盞花、酸模和橡樹葉。我現在手上有一些，妳可以聞聞看，試著辨認它們的模樣。」

溪掌湊上前，用鼻子聞了聞，再仔細觀察它們的特徵。她發現酸模的外表跟菠菜有一點像，而橡樹葉則有著特別的形狀，邊緣是非常罕見的圓弧形，很容易辨認出來。「薔光，酸模和橡樹葉的功能也是治療感染嗎？」溪掌問。

「雖然也是治療傷口的藥草，但是卻不大一樣，」薔光回答。「酸模是專門拿來治療抓傷的。貓兒打仗時，爪子是最常用到的武器，所以在這種時刻很需要它們。至於橡樹葉是用來治療比較嚴重的深傷口的，一般來說我們不會將它們用於小傷口的治療。」她詳細的解釋。

溪掌坐起身來，用舌頭將自己凌亂的毛髮舔平。接著她來到儲藏室，開始尋找薔光所說的酸模和橡樹葉。很快的溪掌就找到了特徵明顯的酸模葉，並用鼻子嗅聞以確認是否為正確的藥草。她是對的，因為溪掌聞到了同時帶有酸氣和香氣的味道。她又往更裡層翻，終於把有菊黃色花朵的金盞花，以及圓弧形狀的橡樹葉堆從夾層裡拉了出來。最後溪掌運用之前學習搬運青苔的方式，將藥草拿出去給薔光。

薔光正在巫醫窩的空地中檢查棘星的傷口。「妳來啦，」她喵聲道，把藥草接了過去。「嗯，沒錯，妳找對了。現在先咀嚼橡樹葉，直到它有些微的汁液出來為止，然後敷在側腹這道很深的傷口上。妳可以嗎？」

「可以，」溪掌喵道，便拿起橡樹葉，放入口中開始咀嚼了起來。起先她感到一陣反胃，但後來漸漸習慣了。待到橡樹葉的汁液被釋出，她吐出葉子，將它敷在棘星的傷口上。棘星輕輕哼了一聲，接著用虛弱的聲音問：「我今天可以工作嗎？」

薔光猛然坐起來，「當然不可以！」她堅持。「你昨天才剛失去一條命，身體還虛弱，怎麼可以工作呢？你是我們的族長，你必須更注意自己的身體。工作可以先暫時交給松鼠飛，你要好好養傷。」

棘星沒說話，薔光又轉向溪掌：「我得這裡照料棘星，所以必須由妳去幫族貓檢查傷口。就像剛剛一樣，橡樹葉和酸模都要嚼爛了再敷。金盞花則是將花瓣裡的汁液擠到傷口上。妳已經知道這些藥草的功用了，應該很快就能上手。快去吧，族貓們都在等待呢！」

「妳確定我能勝任這項工作？」溪掌遲疑。她不過才當了一天的見習生。

「妳可以的，」薔光點頭。「妳本來就比別隻貓還要展現出更多對藥草的慧黠。」

溪掌帶著藥草跑了出去，她先來到戰士窩，成群的戰士都在那裡等著，他們見到溪掌，看起來都如釋重負。她依照薔光的指示一一治療他們的傷口。如果太深，便告訴他們今天別工作；如果不嚴重，便提醒不要做太激烈的運動。溪掌就像是一位專業的巫醫般，忙碌的穿梭在傷患之間。她到見習生窩檢查完他們的傷口後，就返回巫醫窩，向薔光報告狀況。

「薔光，」溪掌走進巫醫窩，手上的藥草已經耗盡。「我已經把所有的傷患都檢查好了。除了蜂紋、刺爪、鼠鬚、百合尾、錢鼠毛和飛掌外，其他的貓兒都已經可以像平常一樣出勤務。」

「嗯，妳做得很好，」薔光讚許的點點頭。「星族沒看錯妳。能麻煩妳剛我將獵物送到無法工作的傷患那裡嗎？完成了之後就好好休息吧，接下來我會處理。松鴉羽告訴我，妳工作完後就可以用餐了。」

溪掌高興的前往獵物堆，將戰士們捕回來的食物分送給正在休息的貓兒們。接著她為自己和薔光各挑了一隻田鼠，拿回巫醫窩，坐下來大啖美食。用完餐後，溪掌帶著飽滿的肚子和滿足的微笑睡著了，一個早上過去，她早已對各種傷疤感到疲倦。她現在得休息一會兒，才能繼續應付晚上的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