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柳下的樹蔭

第八章 守則

「今晚我們必須教導妳很重要的一課，」蛾飛喵道。

「每一位巫醫在第一次與星族交流時都必須學習這些。」

「是什麼呢？」溪掌納悶的問。

歌掌沒有提到這一點。

「就是巫醫守則，」黃牙用粗嘎的聲音喵道。

溪掌坐在巫醫窩裡那寬敞的空地中，仔細的分類藥草。這是今天中午松鴉羽指派給她的工作，他要溪掌把儲藏室內所有的藥草拿出來，挑除乾枯或發霉的葉子，並將雜亂的部分一一排列好，最後把不夠的藥草回報給他知道。她其實並不是很熱中於這樣的工作，長時間的端坐著分配藥草可是非常花費時間及勞力的。溪掌看看洞口外，發現太陽還未下山，但它早已把金黃色的粉末灑在所有她看得見的事物上─光禿的樹枝、營地內的沙地、高臺。溪掌鬆了口氣。

離溪掌成為巫醫見習生的日子已過了好幾十個日升日落，這段時間內她對藥草的功用、特徵與使用方式越來越駕輕就熟，松鴉羽也開始會將事情全權交由她處理。相信妳的能力，每當溪掌質疑自己，他就會這麼提醒。妳比妳想像中還要優秀。

溪掌叼起一朵白色的花，將它放到所屬的那堆。小白菊，她在心裡喃喃。用來治療發燒。琉璃苣，她又叼起另一株藥草，也能用來治療發燒，或是增加貓后的奶水。溪掌時常在心中默念，使自己記住更多藥草。現在，她所記住的藥草可是比薔光還多。最後，溪掌將整理好的藥草又依序排回儲藏室中，以便下次再拿出來檢查。

在這時薔光一跛一跛的走了進來。她剛剛和松鴉羽一起去確認育兒室和長老窩的情況。已經過了很久的落葉季就快要轉變為禿葉季，使得綠咳症的病情在部族裡加重。白翅的其中一隻小貓，小芽，已經罹患了綠咳症。沙暴最近也咳個不停。他們得設法控制住，不然整個部族都會遭受池魚之災。

「溪掌！」薔光呼喚著。「妳處理完畢了嗎？」

溪掌這時正好在把最後一堆藥草排列好，放到儲藏室內。「我好了！」她大聲回應，然後走出儲藏室，加快腳步到薔光面前。「除了貓薄荷、款冬、艾菊和蜂蜜外，其他的都還足夠。」

「很好，」薔光點頭喵道。「這些藥草我們明天再一起去採。」

「不現在去嗎？」溪掌問。她有點小納悶，因為薔光和松鴉羽通常不會把工作留到隔天。

「不，」薔光點頭喵道。「因為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是什麼？溪掌下意識的豎起耳朵。

「我們要去月池！」薔光終於揭曉。

聽到這句話，溪掌笑得開懷。去月池！這代表著松鴉羽會將她介紹給星族，以及其他部族的巫醫。到時候，她便會成為一位正式的巫醫見習生，並體驗和星族的第一次交流。「真棒！我好期待！」

「哈哈，每一位見習生在去月池前都是這樣的，」薔光微微一笑。「妳今天將會成為一位真正的巫醫見習生。做好心理準備，妳才能和星族做最真實的溝通。」

她們到外頭，一起分享了一隻松鼠。溪掌知道去月池的路途遙遠，必須要吃飽喝足才能上路。就在她們結束用餐時，松鴉羽走了過來，用尾巴指示她們準備上路。「我們必須早點出發，因為薔光走得比較慢，」他解釋。

於是三隻貓出發了，往風族邊界的小溪走去。此時夜幕低垂，高高的半月垂掛在天空中，一點一點的星星點綴著天空，散發出無比的光輝。落葉季的結束使得樹葉幾乎掉落，在月光的照映下只能隱隱約約的看見枝枒的剪影。

薔光一拐一拐的走在後頭，溪掌並肩站在她身旁，隨時撐住她軟趴趴的身體。松鴉羽在前頭領路，眼盲似乎不影響他的方向感。溪掌感覺自己走了好久好久，才看到那條熟悉的風族小溪。那裡似乎充滿了不好的回憶：飛掌曾在那裡被風族巡邏隊嘲弄，蜂紋和族貓們曾在那裡戰鬥，以及摻雜著血的河岸。她戰慄著試著揮去腦中的那片烏雲。

好幾位貓兒已經在那裡等候，他們看到溪掌，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我還沒有以巫醫的身分出現在其他貓兒面前過，溪掌想，這解釋了他們的神情。上次大集會時，她得留在營地幫忙醫治受傷的族貓。

「松鴉羽，她是……？」一隻帶著美麗花紋的金色母貓喵道。

「蛾翅，她是我的新見習生，叫做溪掌，」松鴉羽簡單的介紹。

「星族肯讓你收兩個見習生？」另一隻虎斑公貓瞇起眼睛喵道。

「當然，小雲。」松鴉羽冷冷的說。

「我們最好走吧，」一隻雜灰色公貓喵道。「時間不早了。」

巫醫們一起爬上山坡，往小溪的上游前進。溪掌發現越往上走，河面就越來越透明並散發出光芒。她感到吃驚，也許這就是星族出現的預兆。突然一隻貓兒用尾巴輕輕的觸碰溪掌的肩膀。她轉頭看，發現一隻有著美麗玳瑁色毛皮和琥珀色眼睛的母貓，正望著她微微笑著。

「妳好，」那隻母貓用一種正式的語氣喵道。「我是歌掌，影族的巫醫見習生。妳的毛皮真漂亮！」

「謝謝妳，」溪掌客氣的回答。妳的毛皮才漂亮呢，她卻暗自想道，看看自己那柔軟的淺灰色毛皮。

「這是妳第一次來月池吧？期待嗎？」歌掌問道。

「嗯！我好期待跟星族交流。」

「那是個很棒的經驗，妳待會就知道了。對了，妳認識其他的巫醫嗎？」

「嗯……不太熟，」溪掌承認。

「有著金色毛皮的母貓叫做蛾翅，」歌掌開始一一介紹。「她是河族的巫醫。而在她身旁的是柳光，河族的巫醫見習生。那隻公虎斑貓是我的導師小雲，他已經當了很久的巫醫。最後那隻雜灰色公貓是隼翔，他是風族的巫醫！」

「哦，」溪掌點頭以示了解。上一次她出現在大集會的時候，只顧著和飛掌、紋掌以及其他部族的戰士見習生們待在一起，而沒有好好的去認識巫醫們。但是溪掌記得自己好像看過她。「妳當巫醫見習生多久了？」

「嗯，已經好久了，」歌掌偏著頭回想。「我大概來過月池四五次了吧？」

所以她其實跟我差不多大，溪掌仔細算了算後發現。但是她受訓得比我久，所以應該很快就可以拿到巫醫名。天啊！真羨慕！

「妳是怎麼當上巫醫的？」溪掌好奇的問，她想知道歌掌是不是跟自己一樣。

「我還是小貓時，就開始會到小雲的窩裡幫忙整理藥草，」歌掌回答。「大家都說小雲老了，需要快點收個見習生。後來等我滿六個月，小雲就帶我去和黑星申請當巫醫見習生的資格。那妳呢？妳怎麼會從戰士見習生轉為巫醫？」

「嗯……」溪掌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老實說，我是因為預言。」

「預言？！」歌掌的眼睛睜得老大，「怎麼說？」

「應該說是星族託夢，」溪掌決定做簡單的解釋。「松鴉羽認為祂們希望我當巫醫見習生。」

「真酷！」歌掌推推她的肩膀。「可見妳對星族應該不陌生。」

「是啊，」溪掌喵道。可我還沒進入星族領域過呢。

「我們到了！」歌掌突然喵聲說。溪掌抬起頭，目瞪口呆的盯著眼前的景象。他們正踩在一道斜坡上，而下方就是能與星族交流的月池。銀色的月光灑在水面上，使得它存在著一種無法形容的美。在前方領路的蛾翅帶他們環繞著月池坐下，他們便在那裡等待著午夜的來臨。

半月緩緩的爬上夜空，巫醫們與星族之間的橋樑也幾乎搭建完成。待到月亮爬上最高點，松鴉羽抬起頭，望向天空喊道，「星族，我把我的新見習生溪掌帶來了，請祢們接受她，就像祢們當初接受我一樣。」

所有的貓兒預備好，接著將鼻子輕輕觸碰月池的水面。歌掌指示溪掌照做，她們便一起趴下，沉穩的進入夢鄉。

溪掌在一陣暈眩中醒來，她慌忙起身，發現自己正身處一片森林之中。溪掌不由得重重的嘆了口氣。我沒有夢到星族嗎？

但溪掌卻在下一刻發現，她頭頂上方的星星正在轉動，半月則散發出一股異常的光芒。然後溪掌身邊所有的事物都接著開始閃爍，天空中則射下幾道光束，顯現出幾隻貓兒的身影。「歡迎來到星族，溪掌。」

溪掌放心了些，遇到星族貓兒代表自己已經被星族接受，並且成為正式巫醫見習生。「謝謝祢們接受我，」她感激的喵道。

熟悉的白色身軀緩緩從後方走出，溪掌馬上認出這是蛾飛，那隻曾經引領過她的巫醫貓。「恭喜妳已經跨出生命中的一大步，」她開心的喵道。「接下來，我們都會在妳的夢中引導妳，直到妳走完自己的命運。我要把接下來這幾隻巫醫貓介紹給妳，祂們將來都會是妳夢中的導師。」

一隻有著灰色毛皮及藍色眼睛的母貓走了出來。「煤皮！」溪掌還記得祂。

「這是煤皮，葉池的導師，」蛾飛喵道。「祂有著旺盛的求知慾，以及充足的憐憫心。祂會是妳的第一位導師。」煤皮和溪掌碰碰鼻子後，下一位貓兒出現了；是一隻有著灰色毛髮的老母貓。「這是黃牙，煤皮的導師。祂擁有高超的巫醫技巧，以及判斷事物的能力，祂會是妳的第二位導師。」

接著一隻有著斑點的白色母貓，和另一隻淺灰色公貓並肩走向溪掌。「這是棘莓，」蛾飛先用尾巴指向母貓，「在祂心中存在著引導貓兒的能力，以及能靈活運用的頭腦，祂會是妳的第三位導師。」最後蛾飛又指向公貓，「這是羽鬚，祂有的是公平公正的態度，以及捨己救活貓兒的精神。祂會是妳的第四位導師。」

「歡迎加入巫醫的行列，」羽鬚在和溪掌碰鼻子時喵道。

五隻貓兒席地而坐，祂們也指示溪掌坐下，聆聽祂們接下來要說的話語。「今晚我們必須教導妳很重要的一課，」蛾飛喵道。「每一位巫醫在第一次與星族交流時都必須學習這些。」

「是什麼呢？」溪掌納悶的問。歌掌沒有提到這一點。

「就是巫醫守則，」黃牙用粗嘎的聲音喵道。

「嗯……例如說巫醫不能有伴侶和小貓？」

「這算是一部分，」棘莓喵道。「但這只是表面上應該遵守的行為。我們今天要告訴妳的，是關於妳內心的想法。」

「首先，」煤皮喵道，「妳的心中必須存在著『族貓優先』的想法。巫醫守則的第一點就是不能自私。隨時隨地為族貓設想，接下來才能考量到自己的利益。」

「妳可以閉上眼睛，」羽鬚提供建議。「認真的用心想一想要如何履行它們，並且去感受這些守則的力量。」

溪掌點點頭，閉上自己的眼睛，進入腦海中的世界。她能將獵物先讓給生病的族貓們吃。或者是在疾病大流行時盡力支撐部族，即便自己有多勞累。一道聲音在她心中響起，這就是巫醫無私的精神，它提醒溪掌。她輕輕的微笑了。

「第二條守則，」黃牙接下去，「就是維持中立平等的態度。把別族的族貓當成自己的一樣看待，亦或是每一條生命。」

溪掌的腦中出現貓兒們在大集會時意見分歧，引發紛爭時的景象。然而她發現巫醫們總待在一旁，靜靜的等待不介入。她也聽過煤皮之前幫助生病影族貓的故事。將一切視為平等，這是何等不易的事！

「第三條守則，」棘莓溫柔的喵道，「就是安分守己。堅持自己的本分，不受外界的事物影響，讓自己永遠是一股清流。遵守巫醫該有的行為，不超越規矩。」

「第四條守則，」換羽鬚開口了，「就是隨時保持一顆上進的心。樂於向其他部族，甚至是部族以外的貓兒求教，並且時常警惕自己，改正缺失。」

「是的，」溪掌回答。畫面一次又一次的出現，她感覺的到這些守則的強大，以及它們強壯的根基，足以支撐所有的巫醫。

「還有最後一點，」蛾飛喵道，「就是永遠相信星族與妳同在。當部族遇到困難，要勇於來向我們祈禱及尋求幫助。記住，我們永遠都會讓妳和妳的族貓們依靠，巫醫必須對星族有加倍的信仰。」

「我會的，」溪掌喵道。今天她可是親眼見識了星族的偉大，而且她從小就相信，祂們永遠都是最佳的避風港。

「天快亮了，妳也該回去了，」蛾飛突然宣布。「妳要記得，巫醫不能將交流內容分享給其他的貓兒，除了族長以及自己的導師。星族選擇將訊息分享給妳，就代表妳已經擁有這些，不能隨意的散布出去。」

溪掌點頭以示同意。一陣漩渦將她捲了進去，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但溪掌的耳邊突兀的傳來一陣低語聲：

假意的迷途是悲劇的開始。

聽到這句話溪掌嚇了一跳，她連忙坐起來，卻發現自己早已身處在月池邊。

清晨已經來臨。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從東方的山峰後頭透出，早起的鳥兒清脆的唱著歌，半月和繁星漸漸褪去。其他巫醫們也逐漸從夢中甦醒過來，松鴉羽坐起身，薔光開始梳理起自己的毛髮。他們看起來都神色自若，似乎沒有什麼異常的事發生。

在溪掌身旁的歌掌也睜開眼睛。「啊，妳醒啦？」她輕快的喵道。「怎麼樣？與星族交流的感覺好嗎？」

「嗯，真的太棒了！」溪掌喵道。最後一句話除外，她暗自加上去。

「我們要準備回各自的部族了，」薔光喵道。「先大概整理一下自己的毛髮，等會兒走下山坡時再聊吧。」

「好吧，」溪掌克制住自己想要聊天的慾望，決定聽從薔光的話，先把自己的毛髮梳理乾淨。畢竟她不想一身亂糟糟的出現在族貓面前。歌掌也照做，輕輕的舔拭著她的美麗毛皮。「妳好了嗎？」松鴉羽問。

「嗯，我差不多整理完了，」溪掌回答，便跟著歌掌和其他巫醫們一起走出窪地，開始沿著昨夜經過的小徑走回湖邊。早晨的河水早已恢復為清澈的水藍，銀色的月光被金黃耀眼的陽光所取代。終於他們踏步回昨晚的集合點，是說再見的時候了。

「我們這次的集會再此結束，」隼翔喵道。「我會跨過這條溪，回到風族領地。」

「我們和隼翔走同一條路，」蛾飛喵道，同時向柳光點點頭，「那裡的路途較近，我們能比較快到達。」

「我們雖然跟你們走同樣的路線，」小雲對松鴉羽喵聲說，「但我們會繞著湖邊走，不會進入你們的領地。」

「那我們就在這裡說再見了，」薔光宣布。

溪掌感到些微的難過，因為自從她成為巫醫之後，就很少跟這麼一隻貓談得這麼開心。以前是戰士見習生時，冬青掌會在見習生窩裡和她聊天，但現在溪掌已經幾乎沒有機會碰到她。所以她非常在乎歌掌這個朋友。「再見，」她落寞的喵道。

「再見，」歌掌用細細的聲音喵道，隨即安慰，「沒關係，溪掌，妳以後在月半時都會看到我，大集會時也能來找我聊天。我們很快就可以再見面的。」

說的也是，溪掌稍稍放心了些。而且，成為巫醫的一個好處，就是可以交到別族的好朋友。這是戰士無法體驗的事。

「再見，」溪掌再說了一次，這次比較開朗也比較大聲了。

「再見囉！」歌掌開心的笑著，便離開溪掌，跟著小雲往湖邊的方向走去。

溪掌看著歌掌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然後轉過身，走在薔光身旁，扶著她慢慢走，就像前往月池的時候一樣。

「嗯？這是什麼味道？」前方的松鴉羽突然停住腳步，用力的嗅著。溪掌用力抽了抽鼻子，的確有一隻貓的氣味，而且不屬於任何一個部族。她立即收起放鬆的心情，轉為警戒的狀態。

這是……

「請問……你們是屬於四大部族的貓兒嗎？」一道宏亮的聲音響起。

溪掌轉過身，發現背後一雙炯炯有神的黃色眼睛正注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