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命名

謝謝妳,溪掌。

謝謝妳帶給我們喜願和希望。

 

溪掌走到儲藏室中,開始翻找著塞在岩縫中的一大疊藥草。她用爪子小心翼翼的扒著,設法不要把其他的藥草弄壞。過了不久,她終於找到些許的小白菊和薰衣草,以及包在樹葉裡的石楠花蜜和蜂蜜,然後匆匆往外跑去。

「溪掌,」坐在空地裡的松鴉羽喵道,他正在為雲尾調製藥草配方。「等等要去月池,不要忘記了。把小雪的藥草送到育兒室後,再去獵物堆挑兩隻獵物,吃飽後我們就趕緊出發。」

溪掌點頭,離開巫醫窩,往斜對面的育兒室走。在幾個日出前,冰雲的小貓,小雪,罹患了重感冒。雖然這不像綠咳症一般危險,但溪掌還是不免感到緊張,因為小雪發燒得十分厲害,連冰雲都只能放下身段,請她一定要治好小雪。溪掌叼著藥草走進窩內,小貓正在裡頭喘氣,看起來體溫還是十分的高。

「溪掌,小雪還在發燒,」冰雲擔心的問。「之前那些藥草沒有效。」

「重感冒是不會這麼快好的,」溪掌安慰,一邊將藥草包打開,「我今天一樣還是準備了小白菊和薰衣草給她。但我添加了一點蜂蜜和石楠花蜜,讓她比較能吞服,也比較快吸收。」

溪掌將藥草撕成小碎片,與帶來的石楠花蜜和蜂蜜混合。然後她請冰雲打開小雪的嘴,分成好幾口讓她吞了下去。「這次感覺情形比較好了,不太會有吞嚥困難的狀況。」

「謝謝妳,溪掌。」冰雲輕輕喵道。

溪掌低頭,然後正視冰雲的眼神。「我知道妳怪我,但我還是會和其他貓兒一樣對待妳的小貓的,冰雲。」

「我從來沒有怪過妳,我只是一時無法接受。妳是很棒的巫醫。」

「很高興聽到妳這麼說。」

溪掌和冰雲互相凝視彼此,兩隻貓的臉上都多了幾分笑意。她們之間的芥蒂,就這麼解開了。

或許再也不會有貓兒不信任我的醫術。

 

溪掌將兩隻田鼠叼在嘴裡,回到巫醫窩。她將其中一隻交給松鴉羽,便坐在洞穴口狼吞虎嚥了起來,經過忙碌的一整個下午,她早就餓壞了。美味的田鼠填飽了溪掌的肚腹,她抬頭看看月亮的位置,發現它已經升起,便進去裡頭適意松鴉羽出發。

他們走出營地,往熟悉的月池前進。熟稔的泥土、熟稔的青草味……都讓溪掌的眼眶快要泛紅。即使已經過了如此久,她偶爾還是會思念起薔光。溪掌記得他們每每前往月池時,自己都會扶著她緩緩前進;在自己和其他巫醫談天時專心聆聽;在與星族交流前讓她能夠感到平靜。溪掌不能忘記這些。這些景象,對他來說真是傷感觸情。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到了與巫醫們會面的地方。其他部族的巫醫都已經抵達,溪掌和松鴉羽是最後的兩位。他們彼此寒暄後,便走上斜坡,準備前往月池。

溪掌轉動眼睛,最後才找到歌藍,新任的影族巫醫,也是之前的歌掌。她還記得幾個月圓前,歌藍的導師小雲因為太寒冷而罹患綠咳症死亡,而那時歌藍還未得到巫醫名。最後甚至是松鴉羽幫她舉行儀式的。溪掌對歌藍盡是羨慕,畢竟年紀一樣大,她卻比較早拿到巫醫名。「歌藍,妳好嗎?」

「我很好呀,溪掌,謝謝妳囉!」歌藍還是如從前般文靜優雅,她用細細的聲音回應溪掌。「那妳呢?」

「薔光去世後,雖然對部族造成損失,但是還可以。最近的工作還應付得來嗎?」溪掌問道,盡量不要洩漏出松鴉羽失意的事情。

「嗯,隨著新葉季的到來,病患的人數也變少了。而且最近沒有什麼戰爭,這可真是好的開始呢!」

「妳們在聊什麼呢?」一隻玳瑁色、最近才剛成為巫醫見習生的風族公貓喵道,有點緊張的看著溪掌和歌藍。

「我們在聊一些關於族裡的事呢,丘掌。」溪掌回答。「風族最近如何?」

「還不錯,獵物也很充足。」

「那你的見習生訓練呢?」歌藍問。

「很好!我和隼翔學習了非常多巫醫知識呢!他真是位好導師。」

「那真恭喜你,」溪掌由衷的喵道。

「今天是我第一次來月池,」丘掌歪著頭喵道。「不知道星族會對我說什麼?」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溪掌發出呼嚕聲,回想起她第一次來月池的時分。

「月池到了,」歌藍看向前方。溪掌順著歌藍的視線,發現波光蕩漾的湖早已顯現在所有巫醫們的面前。她覺得春天的月池漂亮極了,綠色的青草與銀色的光芒形成對比,一閃一閃的,好不美麗;潔白的月光在溫暖的氣溫下感覺更有精神,讓溪掌感覺自己與星族的距離更近了。她走到平常自己的位置,準備趴下。

「等等,」松鴉羽突然喊道。「在與星族會面前,我還有工作要做。溪掌,妳準備要接受妳的巫醫名了嗎?」

溪掌愣住,她完全沒有料到自己會在今晚成為正式巫醫。「呃……嗯,準備好了。但是為什麼?」

「妳不管是巫醫技能、與星族的溝通能力以及身為巫醫的態度,都已經夠格可以成為正式巫醫。」

「是……是的,」溪掌感到懷疑,但還是點頭。

「那我在這裡,在星族的面前幫妳舉行儀式。妳願不願意將自己奉獻給雷族,並傳承寶貴的巫醫精神?

「我願意,」溪掌堅定的喵道。

「那我便給予妳巫醫名,」松鴉羽喵道。「溪掌,從這刻起妳會被稱為溪願。這個名字是為了紀念妳實現給部族的喜願,也期待妳能繼續為部族付出。」

松鴉羽眨眨眼,似乎在暗示溪願什麼。溪願瞬間懂了,她想起不久前的夜晚時刻,他曾說道:

我知道了。我原本以為自己是錯的,竟然親手把薔光送往黃泉之路。多虧了妳,我才能從這個迷惘的地洞走出來。這是妳第一次,但絕對不是最後一次救了我們。

謝謝妳,溪掌。謝謝妳帶給我們喜願和希望。

她微笑,但眼淚不禁奪眶而出。

「謝謝你,松鴉羽,真的。」

「別哭了啦,溪願。」在身旁的歌藍走過來安慰她。「難得的巫醫命名儀式,可不要哭慘了喔。等等還要去和星族會面呢!恭喜。」

「謝謝…謝謝你們,」溪願用接近哽咽的聲音喵道。

「溪願!溪願!」眾巫醫們開始歡呼,高頌溪願名字的聲音劃破沉靜的夜空。

溪願就這麼帶著湧上胸膛的喜悅感入睡。

 

「溪願,」當她在星族醒來時,迎接她的是那隻白色的輕盈母貓。「恭喜妳成為正式巫醫,妳真是我的驕傲。」

「蛾飛!」溪願撲向蛾飛,後者則緊緊的擁住她,「祢來了!祢有看到我的命名儀式嗎?」

「當然有,親愛的,」蛾飛輕輕的喵道。「今晚妳不需要再受星族的訓練了,因為妳已經是正式巫醫。我來,是要傳達訊息給妳的。」

「是什麼呢?」溪願豎起耳朵。

「假意的迷途是悲劇的開始。」

「咦?」這不是跟我收到的第一次預言一樣嗎?「這是什麼意思?」

「有一隻貓會將禍害散布至森林,」蛾飛喵道。「黑暗森林雖然被消滅了,但詛咒還在。星族派妳成為巫醫,就是為了要喝止這件事。」

「那……假意的迷途……」

「我不能再提示了,」蛾飛打斷。「剩下的得靠妳一隻貓單獨解決。這是星族下給妳的難題,連松鴉羽都無法幫忙。」

蛾飛離開溪願,回頭看了她一眼。「保重了,」她點頭,隨即往暗處走去。

「蛾飛……!」溪願呼喊,但蛾飛卻沒有回頭。

 

溪願睜開雙眼,發現自己仍在月池邊。太陽已經升起,照射著月池的不是皎潔的月光,而是明亮耀眼的陽光。歌藍和丘掌已經醒來了,而其他的巫醫還在睡夢中,呼嚕呼嚕的打呼著。

「早安,溪願。」歌藍輕快的梳理自己的毛髮,一邊喵道。

「早安,歌藍。早安,丘掌。」

「溪願,妳和其他巫醫都醒了嗎?」在對面的松鴉羽也起身。一旁的資深巫醫們也紛紛睜開眼睛,睡眼惺忪的站起。

「醒來了。」

「那我們就準備下去吧,」蛾翅喵道。「今天好像比預期的時間還要晚醒來呢。」

「歌藍,我們走吧,」溪願喵道,一邊往斜坡走去。

「好啊,」歌藍喵道。

她們花了比預期還要快的時間回到會合處。歌藍一樣是要往湖邊走,而隼翔、丘掌、蛾翅、柳光則是往高原的方向走去。只剩下溪願和松鴉羽了,溪願伸伸懶腰,要往營地方向前進,卻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回過神來,發現是龍掌。

「不好了,有狐狸在我們的領地裡!黎明巡邏隊在追逐牠時,火風受傷了!」

火風!這個名字深深的打擊著溪願的胸膛,火風是她最好的朋友之一,而且在薔光去世後,她對於這種被動物攻擊的事件都很緊張。「喔,不。」

「溪願,妳先回去吧,」松鴉羽八成看出她的不安,「回去把他照顧好,我在路上順便採一些藥草。」

溪願點頭,便跟著龍掌往營地跑去。她劇烈的跑著,完全不顧地上的樹葉以被腳掌踢起,腦海裡只閃過一道道畫面。血。薔光的呼喊。自己的無助。

溪願知道自己這次得用醫術救火風。

她踏進營地,中央擠滿了圍觀的貓兒,以及著急的喵聲。長老們在竊竊私語,冰雲忙著把小貓拉回育兒室,戰士們正盼著巫醫們回來。「不要動,巫醫很快就回來了,」溪願聽出是煤心正一邊清洗著他的傷口,一邊安慰。

「巫醫來了!」龍掌大聲喵道,周圍的貓兒便紛紛散開,讓出一條通路讓她前進。

「溪掌,妳回來了,」煤心和獅焰看起來就像是鬆了一口氣般。「火風傷得很嚴重,請妳幫幫他吧!」

「我會的,」溪掌回答,開始檢查火風的傷口,卻不忘加道:「我現在叫做溪願了。」貓兒們發出恭賀的喵聲,但溪願的耳邊現在只有嗡嗡巨響,什麼也聽不見。

「把他抬到巫醫窩裡!」溪願命令戰士們。「龍掌,可以麻煩你去幫我準備沾水的青苔嗎?然後芽掌,麻煩妳準備乾淨的青苔臥舖。我現在去準備藥草,這必須趕快醫治!」

龍掌和芽掌急忙跑走了,幾位戰士便上前小心的抬起火風,將他送往巫醫窩。在那之前溪願早已衝進儲藏室取出藥草,放置在空地中,等待著病患。她現在不斷的冒冷汗,內心充滿著掙扎和焦慮。不知道為什麼,溪願的心中有一道聲音,希望自己不要救他。

但我已經因為沒有行動而喪失了拯救薔光的機會。我不能再失去火風。她搖搖頭,把念頭甩開,準備進行治療工作。

溪願先挖起一大片蜘蛛網,覆在火風的每一處傷口上。他的傷口都蠻深的,她暗自評論,隨即開始嚼爛橡樹葉和酸模葉,準備將它們敷上。然而鮮血卻還是從火風的側腹泊泊流出,溪願才意識到那兒有一個深邃的齒痕。她趕緊敷上蜘蛛網,但沒有效用。

金盞花……金盞花不夠了!溪願心頭一驚,想起他們的存貨量已經到底端,新葉季才剛來臨,藥草還未長完,因此沒有去補充。她只好攫起龍掌剛拿來的沾水青苔,用力的按壓著火風在側腹上的傷口。松鴉羽,快回來!一定要帶點金盞花回來!溪願閉起眼睛,急促的在心中吶喊。

而血持續的湧出,染紅了鮮綠的青苔。溪願急了,開始努力的舔著傷口,鹹澀的味道在舌尖流竄,她感覺自己嚐到了情緒。

「溪願!」一道呼聲從外頭傳來,是松鴉羽,他帶著藥草回來了!

看到那些叼在他嘴裡的金黃色花朵,溪願的心裡燃起了希望。

「我回來了,還帶了些金盞花和秋麒麟草。火風現在如何。」

「不好,松鴉羽。在側腹的那片咬傷很嚴重,到現在還無法止血。」

「那我來的正好,」松鴉羽揚了下金盞花,「這對止血和治療感染很有效,先把他移到青苔床鋪上。」

「是的,松鴉羽。」溪願點頭,便使出全身力氣,輕巧的將火風搬上去,注意著不要讓身體上的蜘蛛網滑落。這時松鴉羽正摘下花瓣,把它們貼在火風的傷口上。不一會兒,傷口止血了,她才完整的看見傷疤。一道深深的裂縫,裡頭粉紅色的肉感覺像是被翻開似的,讓溪願覺得膽戰心驚。不知道他剛剛到底遇到什麼樣的災難?

「現在他的狀況穩定,」松鴉羽在檢查完火風的呼吸後喵道。「應該是沒有大礙,但還是得隨時注意。我會去巡察育兒室、長老窩,而妳在這裡照顧他。讓他吞一點補充體力和強身的藥草,而他醒來後再換一次藥。」

溪願到儲藏室內,拿出杜松莓和甘菊,然後回到火風身邊,將它們混合,撕成小碎片後讓他服下。經過傷口處理,火風看起來好多了,意識也漸漸恢復。「溪掌,」他喵道。

「噓,好好休息。」溪願喵道,順便告訴他,「我現在是溪願了。」

「遵命,溪願。」火風笑了笑,便沉沉睡去。

溪願只是淡淡看著他,輕輕的微笑。

 

 

夜深了,星族從天上灑下了一顆一顆的珍珠;如嘴角一般彎的月亮高掛,銀色的月光照映森林。松鴉羽正在被窩裡熟睡著,溪願則躺在青苔床鋪上,輾轉難眠。

這幾天來,火風都待在巫醫窩裡接受治療。受傷的隔一天,松鴉羽判定他的腿部嚴重脫臼,必須好好的休息一周。而現在雖然他已經可以走動,卻還是無法執行戰士勤務。松鴉羽目前給溪願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每天跟在他身旁,直到他康復為止。但她並不覺得煩躁,因為和火風聊天是一件挺令人愉快的事情。

「溪願,」在洞穴的對面傳來一聲微弱的呼喊。「妳還醒著嗎?」

溪願翻了個身坐起,走到火風的床鋪旁,「是啊,火風。有什麼事嗎?」

「我睡不著呢,可以陪我說話嗎?」

「好啊,」溪願欣然答應,她現在心情鬱悶,也許跟火風談心是個不錯的選擇。

「妳知道嗎?」他們一起走到巫醫窩洞口坐下,仰望著星空,回憶往事。「以前妳不是常常會在飛鷹的床舖裡發現刺藤嗎?」火風發出呼嚕聲。「那其實是我弄的。」

「什麼?」溪願忍不住笑聲。「你還害我被他打呢!他一直認為是我做的。」

「還有,其實我也有想過當巫醫。」

「當巫醫?」溪願驚呼。「怎麼說?」

「覺得有趣呀,」火風簡單的喵道。「其實能與星族溝通,以及幫族貓治療,我都很感興趣。但是……我後來選擇了放棄。」

「為什麼?」

「這……可就是秘密了。」

「你這隻貓秘密還真多。」

火風瞟了她一眼。「妳不懂的。」

「我不信我不懂。」

「妳真的想知道?」火風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問。

「當然。」

「那我說囉……」火風深吸一口氣,將口鼻處輕輕的往溪願的耳邊靠。溪願感覺他溫熱的呼吸在自己耳邊,她感到不知所措,卻又感到好奇。「因為……」接著他用比風還要輕的聲音喵道:

「我發現自己喜歡上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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