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柳下的樹蔭

第十章 集會

火風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嘆氣喵道，

「我不知道為什麼冰雲要那麼耿耿於懷，」

他語帶同情的看著溪掌。

「每一隻貓都看得出來妳應該成為巫醫。」

溪掌坐在巫醫窩的洞口外，凝視著遠方天邊那燦爛的晚霞。薔光正在裡頭整理藥草，而松鴉羽則在外頭和獅焰分享獵物。她想起今天是月圓的日子，也就是四族貓兒聚集在小島上的時候了。溪掌雖然因為能再度看到歌掌而感到喜悅，卻不由得擔心其他部族的貓兒對於黑石的看法。沒錯，他會抓獵物，也會打鬥，近四分之一個月圓來也適應良好，但溪掌知道貓兒們真正在意的是血統。光是雷族裡就有不少貓兒反對讓黑石加入，何況是其他部族呢，她喃喃。

日子過得很快，幾個日出前冰雲的小貓出生了，有一隻小母貓和兩隻小公貓，分別是小雪、小暴和小灰。溪掌當時就在一旁協助松鴉羽，雖然小貓誕生對她來說一點兒也不稀奇，但這是她第一次學習如何照顧剛出生的小貓們，以及要使用哪些藥草。雖然已經要禿葉季了，冰雲的小貓卻都很健康。想到這裡，溪掌就鬆了一口氣。雖然冰雲並未完全諒解她，但溪掌還是為她感到高興。

然而禿葉季的到來也伴隨著憾事。雖然白翅的小貓，小芽，漸漸的從疾病中康復，也已經回到育兒室，不過沙暴卻不幸去世了，沒多久後塵皮也在睡夢中辭世。蕨毛、雲尾和亮心則加入灰紋，搬入了長老窩。部族一下子失去了許多戰士，使得溪掌覺得不安。

「妳今晚會去大集會嗎？」溪掌問薔光。後者正一邊用爪子試著分開摻雜在一起的金盞花和貓薄荷，一邊將橡樹葉放到屬於治療傷口的藥草堆中。

「喔，我不會，」薔光用嘴叼起一片橡樹葉，含糊不清的喵道。「我通常都是三個月圓才去一次的，記得吧？松鴉羽為了讓我不走太多路才這麼做的。再說，部族裡現在還是有可能潛在著疾病，我得留下來，才能在緊急時做處理。」

「溪掌！」棘星的呼喊聲從外頭傳來。「我們該走了。」

「我來了！」溪掌應了一聲，向薔光說再見後隨即走出巫醫窩洞口，踏步前往營地的入口隧道。要去大集會的貓兒們都已經聚集在那兒─她的弟弟們、許多戰士和見習生、松鴉羽、松鼠飛與棘星。「這樣就都到齊了。我們出發吧，」棘星宣布，向負責留守營地的栗尾點頭以示道別，後者則以充滿自信的眼神回覆，似乎在告訴自己的族長不用擔心。接著棘星帶領族貓進入森林中，準備往湖邊前進。他們走上斜坡然後往下，直到看見天空橡樹時，地面才轉為平緩。

溪掌和弟弟們一起走在隊伍的後方。紋爪和飛鷹正在小聲的爭論，以後會先收到第一個見習生的是誰。他們還像兩隻小貓一樣嘛！溪掌覺得好氣又好笑。她無法插入他們的話題，只好孤伶伶的走著。突然有條尾巴碰碰溪掌的肩膀，她轉過去，發現火風的琥珀色眼睛正注視著自己。

「嗨，溪掌，」火風喵道，用眼神示意溪掌繼續行進。她則笑了笑，選擇和他並肩走在一起。「巫醫的生活有趣嗎？」

「嗯……這個嘛，」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溪掌一下子難以招架。「我是覺得學習藥草和解釋預言還蠻有趣的，只是我想你可能不懂究竟哪裡好吧。」她聳聳肩。

「是不懂沒錯，」火風回答，但他下一句話實在令溪掌感到驚訝。「但之前在育兒室時，紋爪、飛鷹、冬青羽和我都很熱中於玩打鬥和狩獵遊戲，只有妳能耐著性子去巫醫窩學習藥草，所以我想這應該對你很重要。」

「是的，」溪掌點頭，很高興火風能了解。「我真的很喜歡巫醫的工作。我非常非常想要成為最棒的巫醫。至於星族也成全了我，」她喵道。

火風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嘆氣喵道，「我不知道為什麼冰雲要那麼耿耿於懷，」他語帶同情的看著溪掌。「每一隻貓都看得出來妳應該成為巫醫。」

「這不能怪她，」溪掌也嘆了口氣。「失去了第一個見習生，誰會不難過的呢。」

雷族的貓兒們到了湖邊，沿著湖岸兩條尾巴遠的地方穿過風族領地。一路上火風一直默默的跟在溪掌身邊，使得她不太自在。還好後來溪掌順利加入了弟弟們的談話，直到抵達要跨越湖水到小島的木橋。

「妳要和我以及冬青羽一起坐嗎？」火風突兀的問，把溪掌拉出和紋爪、飛鷹的談話中。

溪掌想了想。「松鴉羽可能會要我加入巫醫們。對不起，火風，」她語帶歉意的喵道。

「沒關係，」火風故作開心的喵道，但溪掌聽得出來他的話語中帶有一絲沮喪。「走吧，」溪掌看到紋爪和飛鷹已經跨過木橋，便小心的將腳掌放到冰冷的樹幹上，舉起尾巴以保持平衡。即使她走過這座橋好幾次了，卻還是得一步一步的緩緩前進，畢竟她不想把毛髮弄濕。最後溪掌終於走到了木橋的另一端，她輕輕一躍，腳掌便穩穩落在小島柔軟的泥地上。在她後方的火風也通過了木橋，跳到溪掌身旁。

小島的空地中擠滿了貓兒。所有的部族都已經到達；雷族是最後出現的。溪掌看見棘星踏步走向族長和副族長聚集的大樹，他奮力躍上樹枝，和坐在樹枝上的一星、霧星會合。溪掌發現黑星不見了；取代他的是影族的副手，花楸爪。松鼠飛則跟在棘星後頭，到樹根下和其他的副族長們一起。

「溪掌！」松鴉羽在前面呼喊。「我們去其他巫醫那兒吧。」

「好，」溪掌回應，轉頭向紋爪、飛鷹、冬青羽和火風道別，便蹦蹦跳跳的往松鴉羽走去。所有的巫醫們都已經到達：蛾翅和隼翔正小聲的談話、小雲和柳光則在討論治療疾病的配方。接著她看到歌掌坐在小雲旁邊，玳瑁色的毛皮梳理得十分整齊，在滿月的天空下發光。

「哈囉，溪掌，」歌掌看到她，隨即起身到溪掌身旁坐著。「最近過得怎麼樣？」

「我們很好，冰雲的小貓們出生了，」溪掌喵道，「只是沙暴和塵皮已經加入星族。那妳呢？」

「喔，很抱歉聽到他們加入星族的消息，」歌掌尷尬的垂下耳朵。「我們也很好。藤尾搬進育兒室，堅果皮和霜鵲也升為戰士了。」

「那真是好消息，」溪掌大方的喵道。雖然那代表影族會更強大，但新生命總是令她感到喜悅。「但─」

當溪掌要說出關於黑石的事時，她的話就被族長們的叫喊聲打斷了。「各族的貓兒們！」棘星往下喊。「大集會即將開始！」

「我會先報告，」一星開口。「水韻搬入了育兒室。我們的獵物也都很充足，」他瞪著棘星。「隨時都可以抵抗攻擊。」

一陣冰冷的沉默吹過整座小島。棘星只是點點頭；溪掌看得出來他並不想談起那場戰役。「很高興聽到風族的好消息。」

「河族的河流裡在禿葉季還是充滿了魚，」霧星迅速打破兩位族長之間的僵持氣氛。「苔皮加入了長老的行列，她的小貓們則也升為戰士，波迅、沼澤尾和夜月。」

「波迅！沼澤尾！夜月！」貓兒們鬆了口氣，喜悅的歡呼。

最後則是花楸爪，當他開口時，溪掌發現除了影族的貓兒，其他都發出了驚訝的低語聲。「黑星在幾個日出前加入了星族，」他語帶哀慟的解釋。「接下來將由我接下領導影族的責任。我還未領取九條命和族長名，但相信影族在這段期間能堅持下去。堅果皮和霜鵲現在是戰士了。」

眾貓兒發出歡呼。溪掌也加入，但她擔憂並且納悶棘星會如何向其他部族提起黑石。她往上看，卻看到了一張平靜的暗棕色虎斑臉龐。

「最後是雷族。這個月圓我們的獵物很充足，」棘星開始。「即使冬天的寒冷和疾病帶走了我們的兩位長老，塵皮和沙暴。」語畢，下方的貓兒便發出一陣陣的惋惜聲。

「但是我們也有諸多喜事，」棘星的語氣豁為開朗。「紋爪和飛鷹升上了戰士，而我們有三隻剛出生的小貓，名為小雪、小暴和小灰。」

「紋爪！飛鷹！」各族的貓兒開始大聲呼喊並且恭賀，溪掌從自己的位置看到了弟弟們燦爛的笑容。看得出來他們很受歡迎。

「還有一件事情需要報告，」棘星等到貓兒們安靜下來才繼續。「我們邀請了一隻貓兒加入雷族。黑石，請到前頭來。」

溪掌眼睜睜看著黑石鎮定的站起來，穿過貓群走到所有部族的前方。她發現其他部族的貓兒都驚愕的望著棘星，族長們看起來也怒不可遏。「雷族竟然又帶來了一個外來者？還不知羞恥？」一星嘶聲喵道。

棘星不予理會。「這是黑石，」他向所有貓兒介紹。「他擁有傑出的狩獵與打鬥技巧，並且渴望學習部族的運作方式，因此我們讓他待在族裡。這四分之一個月圓來黑石適應良好，因此我們選擇讓他留下來。」

其他部族的貓兒發出一陣陣的抗議聲。「他不懂戰士守則！」一位河族長老用粗嘎的聲音喵道。「你們會被星族懲罰的！」影族的貓兒噓聲喵道。雷族的貓兒雖然沒有明確的反抗，但也壓低著耳朵，一發不語。

「看看他們，棘星。」一星露出牙齒，威嚇的向棘星喵道。「連你自己的族貓都不滿意結果！你竟然敢讓他留下？」

「這是雷族的決定，」棘星抬高音量，好讓所有的貓兒聽見。「星族已經允諾了我的選擇。如果任何一隻貓兒膽敢因為這而攻擊雷族，我們將會不計一切反擊。現在大集會結束！」

貓兒們的聲音漸漸縮小，但溪掌看得出來他們的臉龐依然夾雜著憤怒與無奈。她嘆了口氣，接著發現歌掌正盯著自己。「妳剛剛想說的就是這件事嗎……」歌掌小心翼翼的問。

「是啊，」溪掌喵道。「當時黑石要加入，族貓們就不太高興。這下不知道我們的部族會不會被分裂。」

歌掌沒說話，只是用尾巴輕撫溪掌的背。「我們是巫醫，不能因為這種事情破壞友誼，我們只能坐觀其變。如果黑石是隻好貓，那讓他加入也不是壞事。」她看看周圍。「貓兒都已經散去，我也該走了，」歌掌喵道。「再見了，溪掌。下次月半見。」

「謝謝妳，歌掌，」溪掌點頭，感到十分欣慰。在這種艱難的時刻，她很高興能在別族有一個支持自己的好友。「再見。」她道別，接著加入松鴉羽和其他的雷族貓兒們。

棘星看起來還是一臉沉重。「我們回去吧，今天大家都沒有心情聊天了，」他喵道，便帶著族貓離開小島，返回營地。走回營地的路途和之前相同，但溪掌卻覺得自己的步伐越來越慢。她感到疲累，不只因為夜幕低垂，還加上剛剛發生的事情所給她的刺激。溪掌的眼皮越來越重，身體不由得失去平衡，往另一邊倒了下去。

「溪掌！你還好吧？」原來火風正好在她身旁，用自己的身子擋住她的。「妳看起來很累。走吧，我會扶妳。」

「謝謝，」溪掌用模糊的聲音喵道，她的腦中現在幾乎容不下任何事物；唯一在腦海中迴盪的是歌掌的話語。

如果黑石是隻好貓，那讓他加入也不是壞事。

那如果他是隻壞貓呢？這個念頭一直揮之不去。那雷族……要怎麼承受打擊，堅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