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柳下的樹蔭

晚上九點，我們騎著摩托車，順利抵達KTV。喬可莉早已幫我們預訂好一間包廂，有著最高級的點唱機、舒服的沙發，飲料和點心也是無限供應，重點是一切半價。你可能會覺得天底下怎麼有如此好康的事，但就是存在。因為喬可莉的父親是這間KTV的大股東，因此只要是她帶我們進去，就能用這樣划算的價錢享受豪華的服務。

大夥兒一一坐進那紅色的天鵝絨沙發後，便搶著歌本，開始選擇想點播的歌。隨著音樂響起，前方的玻璃桌上也漸漸多出了好幾瓶香檳，以及滿滿的下酒菜。

「今夜我們不醉不歸！」喬可莉拉開酒瓶大喊，往聚集在桌子中央的高腳杯中斟酒，其他女孩也以她為中心高聲尖叫，好似遇到什麼偶像一般。但我卻只是聳肩，我的酒量沒那麼好，看來得小心不要被她灌醉了。

接著可莉率先唱了一首<原諒>，曲調與可莉甜甜的聲音恰好相配，當她一邊拿著麥克風高歌，其他的女孩也跟著拍手歡唱。

待歌曲結束，周圍便響起如雷的掌聲。「喬可莉！喬可莉！」他們呼喊著，要求她再唱安可曲。喬可莉微笑，喝了一口酒，接著又和今天聯誼載她的男生對唱了一首情歌。

突然連勝凱坐到我旁邊。「妳喜歡這首歌嗎？」

我點頭，「蠻喜歡啊。」

「那我幫妳點囉，」他伸手擅自取了遙控器，按下幾個數字，歌名立即顯示在螢幕上。

「咦，不是你要唱？」我愣了愣，隨即疑惑的問。幫我點？

「我比較想聽妳唱，」他看著我，拿起高腳杯，將背往後靠上沙發，啜了一口香檳。「會唱吧？」

我納悶，最後只好頷首。

不一會兒，喬可莉和她的三五好友們已經唱了不知幾首歌，炒熱整個包廂的氣氛，連晴聿和楊彬也慢慢被融合進去，跟她們一起哼起旋律來。在大概二十分鐘後，終於輪到連勝凱幫我點的歌。

「這首是誰要唱的？」喬可莉手拿麥克風高聲問道。

我微微舉手，沒有說話。

「喲，我們的高材生要唱歌啦，大家來給予她熱烈的掌聲！」喬可莉摟住我，揮手示意在場的人給我一些鼓勵。

音樂緩緩從高級音響中流出，螢幕上也播映著歌詞和影片。我清清嗓，開始唱起來：

眼淚 只准在眼眶打轉

就像海浪抱著海岸

擁抱不等於擁有天堂

最後 再愛我一個晚上

地久天長 天大的謊

愛到了最後碎成碎鑽 碎成了星光

我愛上的是他笑起來的迷幻

我愛上的是他比我還逞強

我愛上的是他瞳孔裡的太陽

我愛上的是我逃不掉的逃亡

我唱著唱著，到了間奏時偷偷瞧了連勝凱一眼，發現他只是微笑看我，沒有任何反應。很快的，下一段的起始拍出現在螢幕上，我只好將視線轉回電視，繼續唱下去：

最後我只剩下了一半

身體一半 靈魂一半

永遠找不到另外一半

以後 難免會想起他吧

如果偶然只是偶然

為什麼遺忘那麼難忘那麼那麼難

我愛上的是他戒不掉的流浪

我愛上的是我逃不掉的逃亡

眼淚 只准在眼眶打轉

就像海浪抱著海岸

擁抱不等於擁有天堂

(<我愛上的>作詞：陳沒作曲：王雅君)

這會兒，我隱約看見連勝凱的眼角閃著淚光。

我不清楚那是怎麼樣的淚，覺得我唱得太好聽？我覺得不太可能。還是，整個人陷入歌詞中，所以才想流淚？想到了什麼回憶嗎？

我不知道，只希望他不要再哭，繼續融在歡樂的氣氛中。

歌曲結束後，不論是可莉、晴聿、楊彬，還是其他的男女生，都怔怔的望著我，好像看到鬼一般。嗯……好啦，其實沒那麼誇張。

「哇塞！」晴聿興奮的不停搖著我，「小禾，妳唱歌真的太厲害了啦！」

我扯扯嘴角，「還好啦，我沒那麼強。」我的歌唱程度在好友中雖然算是不錯，但還沒有到可以當作職業、出道的地步。

「再唱一首，再唱一首！」喬可莉馬上跑來我這裡，拉起我的手，然後將酒杯遞到我眼前。「先喝一杯吧，然後來點歌！各位，你們說好不好！」

「好！」這群人可能真的醉了，因此氣氛越來越嗨，大家都來與我乾杯，我也只好喝了幾杯香檳。酒精帶給我的熱意蔓延全身，臉頰也漸漸通紅，天啊，看來今晚不得安寧了。

當眾人簇擁在我的身邊，我瞥見連勝凱眨了眨眼睛，卻無法把眼淚擠掉，最後微微舉起手迅速的把淚漬抹去，似乎不想讓人看見。

正想問他怎麼回事，可莉卻已經把歌本塞到我雙手中。「來，來，禾楓點歌吧！」

「喔……好，」我翻了翻中文歌，卻找不到自己中意的一首，於是翻到英文的那幾頁。一個熟悉的歌名跳入眼中，我微微吸了一口氣，自從發生那件事後，我就再也不敢碰觸令我傷心的那段旋律。

但現在……我想唱給她聽。唱給缺席的她聽。

When I'm lost, in the rain

當我在雨中迷路

In your eyes I know I'll find the light, to light my way

從你眼中我知道我將找到照亮我道路的光芒

When I'm scared, losing ground

當我恐懼失去一切

When my world is going crazy, you can turn it all around

我的世界逐漸瘋狂你卻可令它繼續運轉

And when I'm down you're there pushing me to the top

當我失落時你在我身邊鼓勵我

You're always there giving me all you've got

你總是在一旁給予我你所擁有的一切

For a shield from the storm

像是風雨中的庇護

For a friend, for a love

為了朋友為了愛

To keep me safe and warm

讓我感到既安全又溫暖

I turn to you

我轉向你

For the strength to be strong

為了強壯的力量

For the will to carry on

為了支持下去的意志

For everything you do

為了你所做的一切

For everything that's true

為了所有真實的一切

I turn to you

我轉向你

想到這是她最愛的一首歌，我的喉頭微微一緊。

妳還記得自己曾經愧對過一個人嗎？知道現在她已經原諒妳了嗎？

我甩甩頭，現在的自己只想把這首歌認真唱完。

For the arms to be my shelter through all the rain

你的臂彎就是我在雨中的庇護所

For truth that will never change

為了永恆不變的真理

For someone to lean on

為了我所能依賴的人

For a heart I can rely on through anything

為了一顆真心我可以相信一切

For that one who I can run to

為了那個人

For a shield from the storm

像是風雨中的庇護

For a friend; for a love

為了朋友又像是為了愛

To keep me safe and warm

讓我感到安全又溫暖

I turn to you

我轉向你

For the strength to be strong

為了強壯的力量

For the will to carry on

為了支持下去的意志

For everything you do

為了你所做的一切

For everything that's true

為了所有真實的一切

I turn to you

我轉向你

(<I Turn to You> Christina Aguilera)

我心中充滿著滿滿的情感，好希望她能在場聽到這首歌。

那是她曾經對我高歌的，曾經對我許下的承諾。

縱使後來只是一場空，現在我還是願意再重新一次。

只要還能繼續當好友，那就夠了……

之後發生什麼事，其實我也不太記得，只想得起他們不停為我鼓掌，然後不斷的灌我酒，直到我完全醉到不省人事為止。每個人都玩瘋了，包括晴聿和連勝凱。最後，還好喬可莉提醒大家今天先坐車回家，將機車停在這附近，明天再來將它們騎走。

連勝凱酒量似乎不錯，看起來還清醒得很的他叫了輛計程車，將醉醺醺的我、晴聿和楊彬各自扶上車，準備要送我們回家。「女孩子單獨回去不太安全，」他說。

我一上車，便靠著車門安穩的睡著了，晴聿和楊彬在校門附近的路口下車時，而因為還要再開上好幾十分鐘才能到住處，所以連勝凱並沒有叫醒我。

只恍惚的感覺到，有一個人輕柔的將外套披上我身子，試圖不要讓我因車中的冷氣而著涼……

「禾楓。」過了許久，連勝凱將我搖醒，抬頭一看才發現已到了公寓門口。「謝謝你，停在這裡就好了，」他抽出鈔票幫我付了錢，然後慢慢的扶我下車。其實睡了一覺，意識也清楚許多，所以我輕輕掙脫他的雙臂，抬頭挺胸走到大門前。

等到計程車駛離，我才開口，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今晚謝謝你，有緣再見吧。」

「禾楓，妳唱歌很好聽，真的，」連勝凱似乎沒聽到我的話，只這麼回應。

「謝謝，」我沒說什麼，開了門就要走進去。

「妳知道為什麼想要聽妳唱那首歌嗎？」他放大聲音喊，急切的想把我留住。

我的身子一僵，過了幾秒才轉過身。「我不知道。」

「因為這首歌讓我想起一個人，」連勝凱苦笑，「高一時，我偶然遇見了她，下課常趴在窗台上，偷偷瞥進隔壁班教室，只為了看見她的身影；最後當我終於鼓起勇氣和她說話，卻在十秒鐘內被其他人打斷；高二時她交了第一個男友，每天看到他們倆在班上恩愛的樣子，我的胸口就隱隱作痛；高三時被那個男孩拋棄，她在校園陰冷的一角哭泣，我經過時看到就心疼，卻自責自己為何不能做些什麼，只能走過去緊緊擁住她，希望她不要再落淚。妳知道她是誰嗎？」

我的腦中只是轟了一聲，完全無法言語，只是眼神空洞的望著他。

「我喜歡妳，禾楓，」他輕語。「這三年來我一直默默等著妳，我是真的……」

「對不起，」我低下頭，身體顫抖著，「高三那件事……讓我現在沒辦法立刻再愛上一個人。」

「我知道，沒關係，」他只是搖頭。「但至少……讓我試著走進妳的生活中，好嗎？」

我茫然點頭。高中、國中有關愛情的回憶浮上眼前，使我頓時感到無力，只能蹲著啜泣起來。

連勝凱卻只是走上前蹲下，輕輕將我擁入懷裡。就像那年冬天，當我為了愛情而傷心難過時，他對我做的一樣。那種溫暖的感覺還在，但我不知道那就是他……

陰暗的天中落下了幾滴水珠，幾秒後轟隆隆下起了傾盆大雨。我絲毫感覺不到那倒下來的雨水，而抓著我的連勝凱卻已經將自己弄得一身濕。

我蹲在那裡哭了許久，他也抱著我許久，兩人都不說話，只是默默的陪著對方。

謝謝你，我在心中對他喊。然後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