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柳下的樹蔭

第四章 卵石

現在的雪叢只能無力的躺在地上，

任由能量慢慢的把他帶離黑暗森林。

你會死，虎星曾說過。這是最大的代價。

帶有微微涼意的落葉季夜晚，樹木早已不帶有翠綠。蒼茫的平原早已被染成紅色，充斥著死去貓兒的軀體。潔白的月亮高高掛在天上，使黑夜更添加了一份幽靜和寂寥。天空中依舊佈滿了星星，但仔細算算，卻會發現少了幾顆。

部族貓兒們回到了各自的營地休息。戰士們因為傷口的疼痛而呻吟。小貓因為貓后在外戰死而無助的哭號。隨著一個個的屍體被運入並放在正中央，一道道淒厲的哀怨便隨之伴隨。巫醫在空地裡團團打轉，為傷兵們敷上藥草。戰爭縱使結束，對部族的衝擊，卻是無比深遠。

沒有貓兒注意到森林裡多了幾道黑影。它們快速的穿梭在樹叢間，與周圍的陰影融合在一起，令人難以捉摸。有節奏的踏步聲迴盪在周圍，但是沒有貓兒察覺到它們的蹤跡。當黑影到達高原，月光因為沒有遮蔽用的樹叢而直接打在它們身上，顯現出許多半透明的幽暗毛皮。

一隻傷痕累累的白色公貓走在前頭，鮮血從他的耳尖泊泊流出，腳踝也扭傷了，一拐一拐的。後頭跟著一隻灰白相間的公貓，身上也到處充滿了咬傷和抓傷，狼狽的向前行。成群的貓兒走在後方，若隱若現，每一隻的身上也同樣佈滿了傷口。

「雪叢，」灰白相間的公貓問道。「我們還要走多遠？」

「快了，」名為雪叢的白色公貓回答。「我們就快要抵達黑暗森林的入口。只可惜，虎星、碎星和鷹霜沒能跟我們在一起，」他用摻雜著憤怒和悲傷的語氣喵道。

「是啊，」灰白相間的公貓附和道。「那一群該死的部族貓，竟然把我們崇高的領袖給殺死了！至於星族，祂們又再次展開新生機。我們現在根本沒有勝算！」

「現在呢？」雪叢質問。「我們要怎麼做？偷偷回到黑暗森林，培養出更多戰鬥力後再來攻打部族？還是從此就對星族納貢？我想你不會喜歡這個答案的，薊爪。」

「當然，」薊爪呸口道。「我要復仇！這次我要代替虎星，把所有的部族貓都殺光光！」

「等等，」雪叢好像想到了什麼，他停下腳步，叫住超越到前方的薊爪。「先不要太衝動。薊爪，你記不記得虎星的備用方案？」

「嗯，好像有這麼回事，」薊爪看起來若有所思。「我記得虎星曾說過，如果毀滅部族的戰爭失敗了，就會使用最後的底線。」

雪叢的思緒回到了幾天前。陰暗可怕的黑暗森林彷彿樹立在他眼前，好幾道冷風吹入了這個無星之地，就像他們那殘酷又冷淡的心一樣。吆喝聲和嘶殺聲迴盪在森林中，四處都有在互相練習打鬥的部族貓。

當時他正在黑暗森林裡訓練自己的見習生，教導他們一個致命的打鬥招式，也就是咬斷敵人的頸肩動脈處。然而雪叢要把牙齒深深潛入他見習生的肩膀時，一隻有著暗棕色毛皮和寬大肩膀的貓兒突然浮現在他身旁。

「雪叢，過來，」虎星喵道。「我們要開會。」

「好的，」雪叢回應，便轉過身來面對他的見習生，只見他們縮在一旁，用充滿恐懼的眼睛看著他。「看什麼？快回到你們的臥鋪去。你剛剛也聽到了，虎星和我有事要忙。假如你們還敢繼續待在這裡，後果自己負責。」他嘶聲說。

部族貓們很快的對看了一眼，隨即匆忙站起身往出口的方向跑去，消失在視線中。虎星看起來似乎很滿意，他讚許的點點頭，便用尾巴指示雪叢跟他走。

他們一路穿越森林，直直往河邊的開會地點走去。雪叢在路程中喝斥了幾位還逗留在訓練場的見習生，他們看到他的血盆大口，便慌忙的逃走了。虎星則完全不受影響，拖著龐大的身軀走在前方。過不久，雪叢漸漸聽到唰唰的流水聲，黑暗森林的滾滾急流顯現在他眼前，巨大的聲響像是要把他吞下一般。黑暗森林的資深戰士們都早已在那裡等候，他們看起來極為不耐煩。「很慢耶。」碎星抱怨。

「我們已經到了，碎星，」虎星冷淡的回答。

「我們快點開會吧，」楓影催促。

雪叢這時注意到楓影的身體早已十分黯淡，幾乎快要變成白色。在一旁的破尾和銀鷹也是，他們的毛皮透明到可以直接看到後方的風景。看來他們已經快要被遺忘了，雪叢想。他再看看虎星、鷹霜和碎星。他們的毛皮跟活著的貓兒一樣，絲毫沒有任何透明或是模糊的感覺。他們一定還活在部族貓的記憶中。

「今天我們必須討論出一個戰鬥計畫，」碎星最先開口。「在月圓的日子，我們就要大開殺戒，讓鮮血染紅整座湖邊。但在那之前，我們要想出讓部族貓能束手就擒的方法。」

「我們已經訓練了這麼多部族貓，這樣還不夠嗎？」薊爪不耐煩的喵道。

「如果你認為事情這麼好解決的話，那你就太笨了，」鷹霜哼了一聲。「在戰場上，他們不一定會死命的效忠我們。說不定他們會在最後一刻發現自己有多麼喜愛懦弱的族貓，而回過頭來攻擊我們。」語畢，他瞪了一眼薊爪，後者則發出了不滿的嘶聲。

「背叛者該處死，」虎星陰沉的喵道。「這是長久以來的規矩，沒有例外。」

「沒錯，」楓影喵道。「把背叛者殺死的確是該做的事，而且如果不這麼做，我們一定會被打得落花流水。」

「不管如何，我敢說我們一定會贏，」雪叢喵道，「我們上次不是說好要先攻擊育兒室？以部族懦弱的個性來看，只要小貓死了，貓兒們也不會有心情打仗。何況黑暗森林的戰士絕對比部族貓還要多上好幾倍。只要我們這麼做，很快就可以佔上風。」

「話雖如此，」破尾用粗嘎的聲音喵道，「但沒有一個備用方法是不行的。唯有周密的準備，才能確保部族會完全滅絕。」

「沒錯，」虎星同意的說。「因此，我今天要給你們一個驚喜。只要有這樣東西，部族便一定能毀滅的屍骨無存。」

虎星把一隻腳掌放入滾滾的黑色流水中，開始施展黑暗森林的神秘力量。河流逐漸開始停止流動，唰唰的流水聲轉變成無止境的沉默。他再把腳掌舉起，掌心朝下，緩慢的把它握合。這時，長長的河瞬間又翻騰起來，漩渦狀的轉動，看起來好像被捲進了虎星的掌中。等到河流完全乾涸，他便把手掌攤開，面對黑暗森林的貓兒們。現在他掌中的已不是滾水，而是幾顆晶亮的黑色小卵石。

雪叢收回記憶，眼前的景象瞬間變為湖邊的高原。他瞇起眼睛，對薊爪小聲的喵道，「還記得那幾顆黑色鵝卵石嗎？我們要找的就是那個。虎星曾說過，唯有最後的方法才能使部族徹底消失。我們得趕快回到黑暗森林，幫助虎星完成他嘔心瀝血的傑作。」

薊爪點頭。「我們必須在午夜時分趕快抵達交界點，才能在太陽升起前完成計畫。」

於是他們率領著眾貓，加緊腳步趕向風族領地的另一端。被雨水浸濕的草地絲毫沒有成為他們的阻礙，長長的刈草也無法絆倒他們的決心。到了馬場附近，也就是黑暗森林與部族的交界點，雪叢閉上眼睛，任由狂風把他的腳掌撐起。當眼睛再次睜開，他早已置身在那片熟悉的幽暗森林中。薊爪在他身旁，他的眼睛微微張開，似乎還在適應黑暗的光線。雪叢用力的推了推他喵道，「還在等什麼？不在黎明前找到它們，我們就要再等到明天了！」

薊爪指示後方的貓群跟他們走，來到那條乾枯的河邊。大家便開始在河岸上到處尋找，用腳掌一次一次的撥開泥土，試圖挖出虎星藏匿起來的卵石。卵石藏在黑暗森林的標記下，雪叢隱隱約約的聽到虎星的低沉話語。他接著仔細的看看周圍，搜尋所謂黑暗森林的標記。終於他在一塊大岩石下找到了，一個大叉上刻畫著貓兒的頭顱，即是他們的最秘密的訊號。

這就是了，虎星的氣味縈繞在雪叢身旁，令他縮了下身子。他伸出爪子，開始往下方挖掘。過了不久薊爪也來幫忙，接著是黑暗森林的所有貓兒。他們一起奮力與土石抗戰，直到黑色的物體逐漸浮上表面，晶瑩剔透的卵石在眾貓面前閃亮發光，使他們不禁發出好幾聲讚嘆。

薊爪示意雪叢上前。「是你先想到的，應該由你來帶領我們，」他帶有敬意的喵道，隨即退到一旁。雪叢感激的點點頭，便走上前蹲下，用雙掌捧住黑色小卵石。時候到了。黑暗時刻就要來臨。

這幾顆黑色小卵石蘊含了黑暗森林自古以來所有的力量，虎星說過的話在他耳邊迴盪。只要你把它們拋上天，力量就會散發開來，釋放出我和它們約定好的詛咒。這下部族不毀滅也難。

雪叢眨了下眼睛，下定決心，然後用力的將黑色卵石拋上沒有星光的天空。飛在空中的卵石旋轉著，到最頂端時頓時發出刺眼的光芒，使所有貓兒的眼睛幾乎看不到任何事物。

卵石發出一聲巨響，用力的炸開，碎片四散。它們所照射出的束光打中了許多貓兒，包含薊爪和雪叢。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悄悄的被黑暗侵佔，動彈不得。現在的雪叢只能無力的躺在地上，任由能量慢慢的把他帶離黑暗森林。你會死，虎星曾說過。這是最大的代價。

黑暗森林的所有貓兒便從此消失。但沒有貓兒知道，卵石會帶給他們更大的災難……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晚上，四處都很寧靜，沒有任何的騷動。廣闊的高原上方有著充滿星光的夜空。貓兒們都在自己的窩裡舒服的沉睡著，但卻有一隻母貓坐在營地外頭凝視著天空的邊際。她端正的坐著，眼珠轉呀轉的搜尋星光裡的事物。突然一道光束閃過，一顆流星落了下來，掉在遠處高岩山的後方。母貓抽了抽耳朵，似乎感應到了什麼。

她後方的矮樹叢發出沙沙的聲音，於是她往後一望。另一隻苗條的棕色母貓莊嚴的大步走了出來，微微的點頭後便站在她身旁，跟她一起望向天空。「怎麼了，蛾飛？妳需要星族的幫助嗎？」

「我最近感到很迷惘，」蛾飛承認。「關於部族的未來，以及現在我該做的事。於是我選擇到這裡仰望銀毛星群，希望能找到什麼。但是風星，我剛剛看到的那顆流星，似乎給我了一個不好的預兆……」

「怎麼說？」風星看著蛾飛，問道。

「它說，過了很久很久以後，部族會發生很大的災難，」蛾飛不解的擺頭。「但是我們都過得很平安，雖然有時會發生一些小戰爭，卻都不足以構成威脅。」

「說不定未來會有什麼外力介入，」風星想了想後回答。「像是現在對我們來說，兩腳獸就是很大的危險。」

「等等，星族還與我分享了另外一道訊息。」蛾飛看著星空半晌後喵道。「祂們說有邪惡的力量要侵襲我們的後代。未來的風族可能會遭遇到許多危險，而巫醫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風星嘆了口氣。「既然是未來，我們也就無法做些什麼，」她喵道。「只能坐觀其變。」

「是的，」蛾飛輕輕的點頭。「不過我們可以在回到星族後，繼續幫助各族的巫醫打敗黑暗勢力。」

「只能祝他們好運了，」風星同意的說。「蛾飛，妳是好巫醫，我相信妳能為未來的巫醫們鋪一條路。」

蛾飛閉上眼睛。她彷彿能看到未來的景象。血流成河，各族的貓兒互相廝殺，最後部族滅亡……她知道如果自己不採取行動，就會有如此下場。

「我發誓我到星族後，會帶領巫醫貓走出陰霾，」蛾飛呢喃道。「部族絕對不會有中止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