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柳下的樹蔭

「Did you ever know that you're my hero, and everything I would like to be…」

看到禾楓的背影，使我的腦海裡閃過一個人。那是好久……沒有想起的她。

記憶中的女孩似乎曾經唱過禾楓那首歌。她也喜歡單獨站在露臺上，憂鬱地哼著歌曲。而因為如此，我才會不自覺想親近她。

但現在我無法面對唱著歌的禾楓。我怕自己會傷到她，就像多年前的女孩一般。

我靜靜聽禾楓把歌唱完，才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走上頂樓，並刻意放大自己的腳步聲。

禾楓聽見了，猛然回首發現是我，才大力呼氣，「原來是妳，昕昕。差點嚇死我了。」

「妳在這裡做什麼？」我小心翼翼的問。

「今晚沒人陪我，只好自個兒出來散心。」

「對不起，剛剛學長拉著我跳舞，所以就沒去找妳說話，」我走到旁邊，也和她一起靠在女兒牆上。

「沒關係的，」禾楓報以我一個微笑。「妳和學長很適合呢，我該多製造點機會才好啊。」

聽到這句話我瞬間臉紅了，只能難為情的低下頭，便試著轉移話題，「剛剛在唱Wind Beneath My Wings嗎？」

「嗯，妳也知道？」

「這曾經是我最喜歡的歌之一，」我抬頭看向天邊的星雲。「許久之前，我和某個女孩許下約定，約定彼此……能夠做真誠的好朋友。」

禾楓沒說話，只是專注的看著我。

「不過之後我背叛了她。」我嘆口氣，然後繼續說，「當時是為了愛情出賣……事過境遷，才發現自己有多麼傻，懊惱自己為何要做下這種蠢事，但來不及了，我根本不知道她位於何處，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中不斷的道歉，祈求她……可以原諒我這個不講信義的朋友。」

「每當聽到這首歌，就會想起我們的約定，以及自己的毀約。我永遠都原諒不了自己，所以只要觸碰那塊回憶，自己就會痛苦不堪……」我咬牙，努力吐出這些字。

「我相信她一定也知道，昕昕是一時衝動，」禾楓安慰。「搞不好她已經原諒妳了，甚至不希望妳再被罪惡感糾纏。昕昕，至今妳該做的應該是把握當下的好友，讓大家都感受到妳的真心和悔過。」

我震驚，說不出話來。禾楓的見解似乎挺有道理。

她接著示意我往前看。「看看前方吧，好美。」

我一望，發現前方是燈火通明的台北市夜景，車水馬龍的街上，有七彩霓虹燈；汽車奔馳在高速公路上，黃色大燈照亮路面；高聳的101大樓打著明亮燈光。這些景象，都被我一一收盡眼底。

「真的……」我不禁喃喃。

「很漂亮的夜景，對吧？」禾楓問，隨即又淡淡的說，「唯有站在高處，才看得見。底下的人們是忙碌的，車子呼嘯而過，行人低頭奔波，沒有人知道這座城市有多麼美麗。」

我愣住，沒想到禾楓會這麼說，而她則握住我的肩，「眼光放遠，昕昕。那些都已經是過去了……如何做得更好，才是妳該擔心的。」

臉頰滑下一滴淚，不是出於難過，而是出於感動─也許這真是該解脫的時候了。

「謝謝妳，禾楓，」我哽咽。

她捧住我的臉頰，「別哭了，壽星怎麼能在生日時掉淚呢！好啦，我們下去吧，他們現在應該很納悶我和妳到哪去了。」

「好。」我用手輕輕抹掉我的淚水，也順便抹去多年來無法釋懷的情緒。接著我便和她下了樓梯，回到生日派對的包廂裡。

「我們的壽星終於回來了，」一將門打開，晴聿連忙跑上前來，「我好擔心噢，不知道兩個好朋友跑到哪裡去了。」

「妳自己和楊彬玩得很開心，當然不會知道，」我聳肩，但表情沒有透露出任何一絲慍怒。

「這……唉呀昕昕，小聿我可不是見色忘友的人哪，我還是很關心妳的！」晴聿著急的解釋。

「蘊昕，妳沒事吧？」曦婷學姊微微皺眉，「怎麼覺得妳眼眶紅紅的。」

「沒事啦，只是剛剛在外頭，風一直吹，有沙子進入眼睛裡罷了。」她這麼說，在場所有人便好奇的看過來。經過腦裡一陣運轉，我揮揮手，決定暫且撒個小謊，讓他們不要擔憂。

「沒事就好，快來快來，大家都在等妳切蛋糕了。」晴聿推著我到桌前，又幫我拿起刀子。

「生日快樂，蘊昕！」眾人齊聲喊道。我舉起塑膠刀，切下一塊扇形，將它放到盤子上後，便穿過人群，拿到站在門口的禾楓面前。「我想先把這塊送給妳，吃吧！」

「妳不先吃嗎？」

「沒關係，」我微笑道。「我想第一個送給好朋友，謝謝妳舉辦這場生日會。」還有解開我的心結，我暗自在心裡補充。

「謝謝，」禾楓接下蛋糕，用叉子吃了一口。「嗯，這家餐廳最有名的蛋糕可不是蓋的。」

「昕昕，妳自己也偏袒小禾啊，還說我偏袒楊彬，」晴聿無奈的大喊，使得在場所有人都笑出聲來，「我要當下一個！」

「好，好，」我又切了一塊，這次上方有一顆草莓，「我知道小聿最喜歡草莓啦，拿去。」晴聿笑開懷，向我連聲道謝。

「我，我也要！」一個吉他社的男生不好意思的說道。

這下可好，大家爭先恐後的要我幫他們切蛋糕，結果到頭來，我這個壽星還是最後才吃到。

「蘊昕，還真辛苦了，」當我終於放下塑膠刀，方瑋學長對我說。

「哈哈，沒想到大家都挺貪吃的嘛，爭先恐後。」我和他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

看著歡天喜地的好朋友們，我的心情不由得趕到雀躍。這是令我畢生難忘的生日。這兒有禾楓和晴聿、有同學、有學長姊們……

還有他。方瑋學長。

隔天社團課，我抵達教室後便放下背包，從盒子裡拿出吉他，走到曦婷學姐身旁。她正與幾位學長姐熱烈的交談，看到我出現，就迅速的起身拿了張椅子要我坐下。我道謝，便開始調起音來。

「各位同學，我們要開始上課了，」過了五分鐘，打扮帥氣的老師走到台上，拍了拍手請大家注意前方，「今天我們要教大家的歌是True Friend，不難，每個人請務必認真學習。首先呢，先彈E major一個小節，然後是A major一小節……這樣彈三次，接著是#F major一小節，最後是B major。這樣你們就會彈主歌的部分了。」

老師將手放到吉他上，「這些都是我們沒有學過的和絃，所以我先示範一次，」他一邊用右手撥著弦，一邊提點我們左手該按的位置。就這樣彈了幾回，並且把副歌部分也一併傳授後，老師就讓大一到大四的直屬學長姐、學弟妹組為一組，互相請教與協助練習，他則到處巡視，提供即時指導。

我坐的位置有點後面，所以看不清楚老師的手指，問曦婷學姐，她也不太了解。之前介紹過的祐齊學長，也就是曦婷學姐的直屬和禾楓的哥哥，則自顧自的彈著，完全無視我們倆，個性跟他妹妹實在有點差距。而根據曦婷學姊的說法，我並沒有大四直屬。原本該是我大四直屬的那位學長，在剛開學時就臨時退社了。

「這些都是我很少彈的和絃呀，早忘了，」練習了一會兒，曦婷學姊終於嘆口氣。

無可奈何的我，只好和學姊一同摸索。不久後，當我好不容易彈出一種和絃，卻惹來學姐的白眼。

「跟老師彈的不一樣啦！」

「哪怎麼彈才對？」我反問。

「我……我也不知道啊……」曦婷學姐小聲的說，看起來有些心虛。

「要將食指放到這裡才行喔，」一句話突然在身後響起，聲音的主人將手臂環過我左肩，用他修長的手指調整好我的。

曦婷學姊瞠目結舌的望著我，感到奇怪的往後仰望，才發現是方瑋學長。

吶，難道他不覺得這姿勢有點曖昧嗎。

「這樣好了，我來教她吧。曦婷妳先去幫以雯和伊玲，她們都已經大致練會了，只是還無法自彈自唱。」以雯學姐和王伊玲是方瑋學長的直屬學妹。

「喔，」曦婷學姊瞟了我一眼，便快速的坐到學長之前的位置上。

「這幾個和絃，升降記號都有點多，必須注意。E major是這樣彈……對了，把食指放在這裡，中指和無名指在同一位置不同弦上……妳做的很好，然後是A major……」

有了方瑋學長的幫助，我終於在下課前，得以把所有的指法學會，並且斷斷續續的彈出歌曲。

「蘊昕學妹，休息一下吧，」學長將我的水壺遞過來，我接下，連忙喝了幾口。「謝謝學長。」

「嘿，蘊昕，要不要唱一首？」曦婷學姐聽到下課鐘響，便回到自己原本的座位。「妳的聲音那麼美，剛好學長又會彈吉他，就來表演一下啊！」

在教室裡的學生們聽見了，便開始呼喊我們的名字，想讓我和學長上台。最後是老師要大家停止鼓譟，但他仍然希望我們能表演一場。

被拱出去的我看了學長一眼，只見他點點頭，就彈起今天所教的旋律。我也只能硬著頭皮唱了。

We sign our cards and letters “BFF’’

我們在卡片和信中簽上「永遠的朋友」

You've got a million ways to make me laugh

你試過一百萬種方法只為了換我的笑容

You're looking out for me, you've got my back

你總是注視我 你總是支持著我

It's so good to have you around

這是多麼美好 因為你總是在我身旁

唱到這兒，大家便跟著音樂的節奏拍起手來：

You know the secrets I could never tell

你知道我絕口不提的那些秘密

And when I'm quiet you break through my shell

當我沉默不語 你能突破我心防

Don't feel the need to do a rebel yell

不需要感覺到背叛或爭吵

Cuz you keep my feet on the ground

因為你穩住我的步伐

You're a true friend, you're here till the end

你是個真正的朋友 你陪我到最後

You pull me aside when something ain't right

在我做錯事前拉我一把

Talk with me now and into the night, till it’s alright again

陪我談天到深夜 直到我的心痊癒

You're a true friend

你是個真正的朋友

(True Friend by Miley Cyrus)

下課後，社長到我跟前，把一張通知單交給我。

「二個禮拜後，有一個吉他和歌唱的培訓課程，四天三夜，是由某唱片公司舉辦的。老師想派方瑋、祐齊、以雯和妳去參加，想要這個機會嗎？」

「真的可以嗎？」我驚喜的問，見他微笑，立刻答應：「當然想了！謝謝社長，也幫我謝謝老師。」

社長頷首，然後走向以雯學姐，將通知單交過去後，又重複了一樣的話語。學姐聽見，用不安的神情看過來，卻正好與我對上眼。接著我聽到她答應了。

我慌忙低下頭將吉他收進盒子裡，背起背包，和曦婷學姐交換了眼神，便往門口走去。

但在我離開前，眼光餘角瞄到以雯學姐射來帶有殺氣的眼光，好似我們之間有什麼千仇萬恨一般。

不知道那用意為何的我，只好加快腳步，逃離吉他社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