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柳下的樹蔭

兩天又飛快的過去，轉眼間來到營隊的最後一日。記得不久前老師將我調到吉他C班去，雖然因為這項改變，我必須和紫翎學姐分開，但自己學到了不少吉他的新技巧，而晚上時方瑋常會約我到草皮上練習吉他，所以我突飛猛進，不一會兒實力便超過了班上學生。

今天我們有一場成果發表會，每位學生必須與別人組隊，或是單獨表演吉他與歌唱。然而這不僅僅是一般的成果發表會，屆時會有唱片公司的經紀人、資深音樂製作人甚至是藝人在場，如果表現得好，說不定可以就此簽約和出道。

若是平常的我，八成會選擇與紫翎學姐或是自己一組，但如今和我搭檔演出的，理所當然是方瑋。不過紫翎學姐似乎不太在意，她認為我和方瑋的歌聲是天作之合，沒有不一起表演的道理。這點讓我實在對她十分感激。

和晚會相同，依照慣例都是由台大學生當最後壓軸。為此，祐齊學長特別將我和方瑋的演出安排在最後一項，希望評審聽完如此冗長的一段成果發表後，我們的歌能讓他們覺得新奇與訝異。

最後我們選擇了Droplets，一首鄉村風的情歌。

前一晚我輾轉難眠，大腦裡所運作的盡是一句句的歌詞和旋律。好害怕自己會臨時出狀況、害怕自己會拖累到方瑋……種種恐懼，使得我一覺都沒睡好，因此今早我看起來特別疲倦，昏昏沉沉的。

用完早餐，領隊便抵達發表會現場。方瑋拉著我進入中間的一排坐位，以雯學姐則刻意挑了遠方的後排，不想靠近我，似乎還是無法釋懷。我嘆口氣，看來要等到以雯學姐完全接受，還需要一段時間。

這不能怪她，因為我自己也很清楚失戀的痛苦感受。

「蘊昕，妳看，今年來擔任評審的藝人是妳的偶像、著名流行歌手April耶，」方瑋拍拍我的肩，然後指向最前方的評審座席。

在特別為客座評審設置的座位上，我看見一名穿撕裂牛仔褲和馬靴的女子，正梳理著她紅棕色的秀髮，接著補上一點口紅。最後她將太陽眼睛拿下，用明亮、畫了眼線的大眼，望了望後方的參賽者。

那臉龐、穿著打扮及行為舉止，毫無疑問的就是April。

從國高中起，我就一直把April當成自己的偶像。房間裡、學校桌墊下，甚至是考卷上都充滿對她的崇拜，我不但因為她而加入了歌唱社，也蒐集了她每一張專輯，若有時間就拿出來聆聽及練唱一番。

如果我的表演能得到April的青睞，那簡直是多麼美好的事啊！想到這，我的胃忍不住翻攪，情緒更加緊繃，只能難受的皺起眉。

「還是別太緊張了，」方瑋見我的表情難看，連忙將身子靠近，圍繞住我的肩，「盡力就好。」

發表會開始，各校學生一一上台表演。剛開始我還有辦法專心聆聽，但之後瞌睡蟲便漸漸侵襲全身，充滿睡意的我，只能趴在方瑋懷裡，疲憊的閉上眼睛。他叫醒我時，已經輪到紫翎學姐。她唱了一首膾炙人口的民謠，雖是老歌，卻頗受大家喜歡，每個人都和樂的與她唱著。

接下來就是以雯學姐和祐齊學長的搭檔表演了，我和方瑋也必須到後台做準備。很恰巧，他們唱的是一首有關失去愛情的歌曲，因此以雯學姐演唱時還刻意往後台瞟了幾眼，就是想讓我知道，她自己不是好惹的。

這幾天方瑋大概也察覺到我和她之間的不對勁，因此將我拉到後方，不予理會。

「非常感謝台大吉他社，張以雯與薛祐齊的演出。最後的表演是由同樣來自台大吉他社，韋蘊昕與方瑋所帶來的表演，請各位給予掌聲！」主持人大聲宣布。以雯學姐和祐齊學長似乎得到了不錯的評價，他們深深一鞠躬，便拿起樂器走下舞台。我和方瑋各自拿起吉他，他輕輕拉住我的手，告訴我不要緊張，便帶我走出去。

站上舞台，刺眼的鎂光燈投射在我和他臉上，刺眼的令人睜不開眼皮；只敢覺得到前方發出歡迎的尖叫聲，以及強光中隱約的人影。當鼓掌聲終於結束，燈光也漸漸暗去，才清楚看到April的美麗雙眼直勾勾的看向我們，使我不禁喉頭一緊，大力呼吸著。

將吉他緊緊握住後，方瑋使了個眼色，我們就開始彈奏和諧的二部旋律，由我開始唱起：

I'm leaving you, not sure if that's what I should do

我將要離開你，不確定那是不是我該做的

It hurts so bad, I'm wanting you but can't go back

這很傷人，我渴望你卻不能再重來

Trying for find, find that, oh, illusive piece of mind

試著去找那虛幻的想法

Stuck here, somehow, shrouded beneath my fear

我不知為何困在這兒，被恐懼覆蓋著

And I, I don't need it

而我不需要它

I'm walking down this world alone, I'm walking down this world alone

我隻身走在人生途中，隻身走在人生途中

And I figured all I'm thinking 'bout is you, is you, my love

我知道自己想到的都是你，我的愛

And my head is in a cloud of rain, and the world it seems so far away

我處在雲雨之中，世界似乎離我好遠

And I'm just waiting for the droplets, the drops

我正在等待雨滴落下，雨滴落下

間奏過後，方瑋溫厚的嗓音緩緩從麥克風傳到觀眾席：

So you left a mark, and I wear it proudly on my chest, above my heart

所以你留下個記號，而我驕傲的將它穿在胸膛前，心口上方

To remind me that I feel the best when I'm with you

以提醒自己，最美好的時刻是與你在一起之時

And everything is effortless, you know it's true

一切毫無負擔，你知道那是真的

My eyes are painted with regret, and I don't need it

我的雙眼是後悔的顏色，我不需要它

'Cause I'm wondering down this road alone

因為我隻身走在人生途中

And I figured all I'm thinking 'bout is you, is you, my love

我認為我想到的都是你，我的愛

'Cause my head is in a cloud of rain, and the world it seems so far away

我處在雲雨之中，世界似乎離我好遠

And I'm just waiting for you to sink into your skin

我正等待你滲入皮膚中

You are like the raindrops, the raindrops, falling down on me

你就像雨滴，掉落在我身上的雨滴

(Droplets by Lewis Watson and Gabrielle Aplin)

待我們演唱完畢，幾乎所有學生都起立為我們歡呼鼓掌，而最前方的評審席上，唱片公司的經紀人一臉訝異的瞪著我們，April則露出迷人的笑容，不停的拍著雙手。

我做到了，除了擁有眾多聽眾，最令人開心的，莫過於最喜歡的歌手也正為自己喝采。眼角閃著淚光，我看向方瑋，他將溫暖的大掌放到我身旁，五指緊緊扣住我的指縫。

過了幾秒我們相視而笑，便將手舉起，向這個世界宣布，我們會一起為了歌手夢認真打拚。

緊接下去的是休息與評審討論時間，我走出禮堂，到一旁的化妝室去。從廁間走出後，我站在洗手台前，稍微整理自己的儀容，卻在臨走時從鏡子看見正踏進化妝室入口的April。

我頓時目瞪口呆，只能愣愣的望著她走至另一個水龍頭前，洗了洗那纖纖玉手。我從沒想過，自己能夠在舞台下單獨與她面對面！

「你的歌聲很好聽呢，」大概是瞥見我茫然的眼神，April便先開口緩解尷尬。「有實力可以出道呦。」

「呃……真的很謝謝妳！」我結巴，微微向她行了個禮。

「不用那麼拘謹的，」她笑著對我擺擺手，絲毫沒有明星架式，「而且妳真的很厲害，比當年的我還要好，也許可以試試看。」

「April，其實妳一直以來都是我的偶像，因為妳，我才會對唱歌抱有一份興趣和夢想，現在能親耳聽到妳這麼說，真是太好了。」

「不會，我也很高興自己能夠挖掘一個歌唱人才。妳好像叫做蘊昕，是嗎？然後與妳搭檔的是方瑋？」

「嗯……是的，」沒想到她竟然記得我和方瑋的名字，令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其實我與這間唱片公司一直有簽約，」她問我，「如果我能說服公司給你們一個出專輯的機會，你們會願意嗎？」

「當然了！」我驚訝的喊。「方瑋一定也很樂意的。」

「休息時間快要結束了，妳先回去吧，」April望了望手腕上的銀手錶。「相信妳等等會聽到好消息的，」她莞爾。

我點頭，再次向April道謝，隨即退出洗手間，隱藏不住從內心快速湧出的興奮感。她竟然記住了我，還讚美我的歌聲！開心的三步併兩步走回禮堂，我坐回方瑋旁邊，看著April打開最前方的門回到現場，拿了評審表踏上舞台。

「現在我們即將宣布比賽名次，也就是經紀公司願意與其合作的名單。」

眾人之間散發出迫不及待的氣息，而我的情緒也隨之起伏……

回程途中，一連好幾天的晚睡早起讓大家都忍不住睡去，我也不例外，正靠在鄰座方瑋的肩上，安穩的進入睡夢中。

突然背包裡的手機響起，使我一時便被吵鬧的鈴聲驚醒。深怕吵到他人，只好連忙挪開方瑋擁著我的手臂，翻找自己的包包，直到找到手機並且迅速接起電話，才鬆口氣應聲道：「喂？」

「昕昕，我是小禾，妳從營隊回來了嗎？」手機裡送來禾楓的開朗心情。

「是呀，有什麼事？」我不解，怎麼這麼快就打電話給我？

「只是想問問如何而已啦，」她呵呵的乾笑幾聲。

於是我花了約莫10分鐘，將四天之內發生的所有事情大略講述一遍，包括以雯學姐與我的不合、我和方瑋交往、以及自己見到了偶像April。

「哇，聽起來真多采多姿，」她在電話中呼聲說。「沒想到妳和方瑋學長在一起了，而且達成自己夢想呢，恭喜！」

「真謝謝妳了。」

「對了，關於以雯學姐的事情，雖然我不認識她……但我認為昕昕妳還是小心點好，畢竟我們與學姐不算熟稔，她會做出什麼，我們無從得知。」禾楓擔憂的告訴我。

「我知道，我會注意的。」

「那就先這樣啦，明天再相約吃早餐囉！」她向我道了聲再見後，便掛斷電話。

收起手機後，我不禁偷偷轉頭瞥了以雯學姐一眼。只見她微微瞇眼，臉朝向我，雖然呼呼的睡著，但猙獰的面孔仍然使我戰慄。

想到禾楓的話，心頭就微微一震。

「這次比賽的第一名，也是我們絕對會合作的對象，台灣大學，韋蘊昕與方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