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學長一同回到舞廳時,人潮仍未散去,總領隊以及唱片公司董事長正在滔滔不絕的致詞,我只好耐著性子聽完一長串的演講,才終於等到回房的指示。但事情還沒結束,才宣布解散,就有眾多學生圍住剛站起的我,想自我介紹,並且交個朋友。

在我身旁的祐齊學長只是保持一貫的沉默,以雯學姊散發出不快的氣息,至於紫翎學姐,則好奇的頻頻轉身,想知道我到底有多受歡迎。

正忙著應付這群人,手卻突然被猛地一抓,呼聲四起。不知為何,但我已被人拉走,衝破層層人牆,往出口快速移動。

回過神才發現原來方瑋學長營救了自己,到位於建築物外的公園草皮上。好一個英雄救美,我搖搖頭,心裡怎會產生這種奇怪的念頭呢。

「看妳好像有些煩亂,加上我們還有約,所以就先拉妳出來了,」學長看我臉色不太對勁,於是向我解釋。

「沒關係,很慶幸你幫我,」我撐出一個疲憊的微笑。「學長找我有什麼事嗎?」

他沒回應,只是信步至草地的正中央,「先坐吧。」

我聽話地走過去坐在方瑋學長身旁,他則望向滿天星空,就這麼沉澱思緒好一段時間,他才開口:

「或許妳會覺得很傻……但小時候的我常常坐在書桌前,凝視窗外的星星,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把吉他彈好,成為有名的歌手;今天雖然歌手夢仍未實現,至少我已經是社團的首席吉他手,也能夠繼續唱喜愛的歌。因此直到現在,我仍然相信對星星許願會成真的傳說。」

「可是學長的吉他和歌唱都很厲害,就算沒有許願,還是會成真的呀!」

「我母親從小很反對我彈吉他,」學長垂下頭,「她認為彈吉他沒有出路、不是個遠大的志向,因此我只能在學校偷偷加入社團、偷偷練習,甚至連吉他都是用存了多年的壓歲錢買的;升大學時我曾想出道,但和母親意見不合,於是大吵一架,到現在關係還是不太好,我在逼迫下也只好選擇上台大應數系,而不是到音樂學院去,」他喃喃道。

我愣愣的聽著,沒想到方瑋學長的吉他之路,竟然遭遇過如此多的挫敗與障礙。

接著他指向天空,「妳看,那顆微亮的恆星就是北極星,再過去一些則是我最喜歡的北斗。我之前都是對它們許願的。如果沒有他們,我想自己也不會如此幸運,能夠彈吉他到現在了吧。」

我隨著學長的手指往上望,才發現北極星以及杓子狀的北斗七星,已經出現在北方的夜空中。雖說我們位於城市,但郊區的燈光並不刺眼,只有幾盞昏黃的路燈,而晴朗無雲的天氣,使得我們抬頭就能看見一望無際的天頂。晶瑩剔透、垂掛在上頭的珍珠向我們眨眼,迷幻多彩的星雲也若隱若現,頭頂上就好似一位畫家的隨意揮灑。

接著看見學長將兩手撐住後方,表情平靜的望向天空。風吹亂了我們倆的髮絲,使我不自覺的將頭髮往後撥,卻一再而再的被風打斷動作。

「沒關係的,」學長只是笑笑。「我比較喜歡自然的妳。」

聽到這句話,我的雙頰倏地轉為緋紅,只能尷尬的又將視線轉回天空。

「許個願吧,」他抬起身子,一手放在我肩上。

我頷首,閉上眼、雙手合十,不斷思考著該許什麼願才好。心結被禾楓解開了、功課沒什麼問題、也有非常要好的朋友……

愛情。我缺的是愛情。我等的那個人還沒到來。

我暗自在心裡呢喃,希望自己能獲得可貴的愛情。默念幾遍,我睜開雙眸,才瞥見一道倏忽即逝的流星,從遠方的天邊輕巧的劃過。

「好美的流星,」學長溫柔的說道。「剛剛許了什麼願呢?」

我低下頭,訥訥的說:「我希望……有個人能夠愛上我。」

學長聽見只是不語,過一會兒才開口,「蘊昕的心裡,已經有個人了嗎?」

我嘆了一口氣,「是的,他在短短的幾個月中,已經逐漸占據我的心靈。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和他在一起。學長呢?許了什麼願?」

他扯扯嘴角,「其實跟蘊昕的願望很相似呢。」

「真的?」我睜大眼,不太能相信,「學長……也有喜歡的人啦?」

「我從開學不久後,便一直都知道她是我要的那個人。」

「開學?可是學長不是已經大三了?」

「蘊昕,我現在真的很害怕,」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輕吐一口氣,「害怕她喜歡的從來都不是我、害怕她真的離我而去。」

「學長人這麼好,一定沒有問題的,我相信她一定也在心裡默默欣賞學長吧。」

「妳真的……這麼認為嗎?」學長將熾熱的目光投射到我身上。

「嗯。」

他猶豫起來。我等待學長繼續說下去,只見他不斷的深呼吸,看起來十分緊張……

「學長,你怎麼─」

「如果我說,在我心裡的那個人是妳呢?」這句話脫口而出,打斷了最後一字,也打破我平靜的情緒。

「咦?」我吃驚,呼吸幾乎快要停止,「學長……你在開玩笑嗎?」

「我喜歡的是妳,蘊昕,」他重複了一遍,「從妳第一次來到吉他社,我就看得出妳是音樂的可造之才。第一次相遇,原只是抱著愛顧學弟妹的心情教妳吉他……但我發現自己漸漸愛上妳的歌聲,漸漸愛上妳認真學習的態度,也漸漸愛上了妳這個人。」

「其實我今晚找妳出來,就是想告訴妳,我真的好愛好愛……」他低頭,輕輕握住我的手,「我不知道妳心裡的人有多重要,但我真的好希望,自己對蘊昕來說有一份地位……」

我只是愣愣的聽著學長的聲音轉為粗啞的哽咽,我感覺得到他的情緒已經快要崩潰。

但還有件事是他有所不知的。那就是我心裡幸福的感覺已經快要湧出,心臟噗通噗通的跳動,已經失去自我……

我挪動身子,將頭輕輕靠在學長的肩膀上。他對我的反應似乎有些驚訝,但下一秒便迅速的舉起手臂,溫柔的將我擁住。

「方瑋學長,你知道嗎?」我細語,「其實,在我心底的他、我日夜思念的他、不看見我就會頓時撕心裂肺的他,一直都是你阿。」

學長大概萬萬沒想到我也暗戀他許久,於是抱住我的手臂激動的顫抖,但從中散出的已不是害怕與恐懼,而是難以形容的喜悅。

我卻只是靠得更近一些,然後伸出雙臂環繞住他的腰際。

「以後叫我方瑋就好,」他用嘶啞的嗓子說,「做我的女朋友吧?」

「嗯,」我將雙臂的力道微微加緊。此時此刻,我只想把握這美好的甜蜜與幸福。

夜空下,有對剛結成的戀人坐在草皮上,一起凝望著那璀璨的繁星和孤潔的明月。

 

大約午夜,我才回到宿舍。按下電鈴後幾秒,紫翎學姐便讓門露出一點縫隙,悄聲對我說,「妳去哪裡啦,蘊昕?自從妳被吉他社的學長拉走後,就再也沒看到妳了。」

「等等再說吧,」我擺擺手。「先讓我進去盥洗。」學姐聳肩,便將門敞開。

房間裡,我的另兩位室友們雖都已經梳洗完畢,但還未入夢,只是慵懶的躺在床上觀看電視,紫翎學姐則坐回她原來的位置,拿起手機滑了起來。我只好快步走過,從行李箱中拿了幾件衣物,就往浴室前進。

扣上門鎖,我褪去身上衣物,踏進淋浴間,轉開蓬蓬頭,開始全身上下沖洗一遍。通常這樣做,都是為了洗滌憂鬱的情緒,然而我現在卻是想把過多的興奮與歡喜暫時洗去,才能專注的面對下一天。

接著我搓洗身體,腦子裡一邊思索著,等會要不要將自己交男友的事告訴室友們。他們的反應應該會有些誇張吧。

反正方瑋明天還是會宣布的。如果現在矇混過去,我隔天應該會被追殺得更嚴重。

打定主意,我剛好也完成所有動作,於是拿了條浴巾擦乾後,我便穿起衣服,吹整一下快乾的短髮,然後打開浴室門,走回自己的床邊坐了上去。

「所以?」以雯學姐用有些尖銳的聲音說道。「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麼這麼晚回來嗎?」

「呃……」我一時不知如何啟齒,況且是面對以雯學姐。「聽了千萬不可以太驚訝喔。」

「不會啦,」紫翎學姐莞爾,「我還蠻好奇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呢。」

「就是……」我低頭,猶豫接下來用什麼詞語才好,最後乾脆直接講白:「我和方瑋在一起了。」

一剎那,以雯學姐的臉轉為綠色,另一位室友張著嘴看我,不過紫翎學姐看起來並不驚訝,好似她已經猜到了般。

「哈哈,看妳跟學長這麼好,我大概也猜得出來,」她拍拍我的肩。「加油囉,蘊昕。」

「不─可─以─」我正想回答,卻聽見筋疲力竭的三個字從以雯學姐的口中吐出。

一看,學姐已經受到驚嚇,但過幾秒她馬上回神,臉上不由得冒出幾條青筋。我站起,想走到學姐身旁詢問她的狀況,然而剛經過紫翎學姐的床邊,以雯學姐就迅速起身,大步走到我跟前,然後用力甩了我一個巴掌!

「蘊昕!妳沒事吧?」我吃痛的摀住熾熱的臉頰,紫翎學姐見狀,喊了一聲,然後連忙下床扶住我。「張以雯,妳在幹什麼?」

「憑什麼跟學長在一起?」以雯學姐大吼。「我比妳還早走入學長的生命,我和學長的關係絕對比妳和他還好……如果妳沒有出現,學長會選擇的就是我!」

「學姐……喜歡學長?」我驚愕的問。

「不要裝傻了,韋蘊昕,妳明明就看得出來我喜歡他,」學姐咬牙切齒。「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傷害?」

好熟悉的一句話,使得我完全沒有反應,只是閉上眼睛,任憑學姐舉起手,準備落下第二個巴掌。

但臉頰卻沒有再次感到疼痛,慌忙之中睜開雙眼,才發現紫翎學姐抓住以雯學姐的手,幫我擋了下來。

「夠了,張以雯,」紫翎學姐冷冷的說,「妳還是在做一樣的事情……都還是不怕受到相同教訓。」

以雯學姊正想反駁,但接觸到紫翎學姐的目光,卻緊張的縮回手。

「韋蘊昕,妳看,」她瞪向我,「妳連我的好朋友都搶走了……可見你是多麼邪惡的人。」

「我─」

「咱們走著瞧,」瞳中閃過一絲自信的學姐,搖搖晃晃的走回床上,躺下來,然後轉過身背對我們。

另一名同房的室友從頭到尾都受到驚嚇的看著我們,我也完全無法反應過來,直到紫翎學姐輕拍我的肩,「蘊昕,先去睡吧。」

我只能垂頭喪氣的掀開棉被,躺在床上不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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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柳‧颯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